您现在的位置:首页 >古籍 > 卷七十九 范睢蔡澤列傳第十九 正文

卷七十九 范睢蔡澤列傳第十九

作者:司马迁 司马贞  阅读:次  类别:古籍 史记三家注

范睢者,魏人也,字叔。游說諸侯,欲事魏王,家貧無以自資,乃先事魏中大夫〔一〕須賈。〔二〕〔一〕索隱按:漢書百官表中大夫,秦官。此魏有中大夫,蓋古官也。

〔二〕索隱須,姓;賈,名也。須氏蓋密須之後。

須賈為魏昭王〔一〕使於齊,范睢從。留數月,未得報。齊襄王〔二〕聞睢辯口,乃使人賜睢金十斤及牛酒,睢辭謝不敢受。須賈知之,大怒,以為睢持魏國陰事告齊,故得此饋,令睢受其牛酒,還其金。既歸,心怒睢,以告魏相。魏相,魏之諸公子,曰魏齊。魏齊大怒,使舍人笞擊睢,折脅摺齒。〔三〕睢詳死,即卷以簀,〔四〕置廁中。賓客飲者醉,更溺睢,〔五〕故僇辱以懲後,令無妄言者。睢從簀中謂守者曰:「公能出我,我必厚謝公。」守者乃請出棄簀中死人。魏齊醉,曰:「可矣。」范睢得出。後魏齊悔,復召求之。魏人鄭安平聞之,乃遂操范睢亡,伏匿,更名姓曰張祿

〔一〕索隱按:系本昭王名遫,襄王之子也。 ARTX.CN

〔二〕索隱名法章。

〔三〕索隱摺音力答反。謂打折其脅而又拉折其齒也。

〔四〕索隱簀謂葦荻之薄也,用之以裹屍也。

〔五〕索隱更音羹。溺即溲也。溺音年弔反。溲音所留反。正義溺,古「尿」字。

當此時,秦昭王使謁者王稽於魏。鄭安平詐為卒,侍王稽。〔一〕王稽問:「魏有賢人可與俱西游者乎?」鄭安平曰:「臣里中有張祿先生,欲見君,言天下事。其人有仇,不敢晝見。」王稽曰:「夜與俱來。」鄭安平夜與張祿見王稽。語未究,王稽知范睢賢,謂曰:「先生待我於三亭之南。」〔二〕與私約而去。

〔一〕正義卒,祖律反。

〔二〕索隱按:三亭,亭名,在魏境之邊,道亭也,今無其處。一云魏之郊境,總有三亭,皆祖餞之處。與期三亭之南,蓋送餞已畢,無人處。正義括地志云:「三亭岡在汴州尉氏縣西南三十七里。」按:三亭岡在山部中名也,蓋「岡」字誤為「南」。

王稽辭魏去,過載范睢入秦。至湖,〔一〕望見車騎從西來。范睢曰:「彼來者為誰?」王稽曰:「秦相穰侯東行縣邑。」范睢曰:「吾聞穰侯專秦權,惡內諸侯客,〔二〕此恐辱我,我寧且匿車中。」有頃,穰侯果至,勞王稽,因立車而語曰:「關東有何變?」曰:「無有。」又謂王稽曰:「謁君得無與諸侯客子俱來乎?無益,徒亂人國耳。」王稽曰:「不敢。」即別去。范睢曰:「吾聞穰侯智士也,其見事遲,鄉者疑車中有人,忘索之。」〔三〕於是范睢下車走,曰:「此必悔之。」行十餘里,果使騎還索車中,無客,乃已。王稽遂與范睢入咸陽。

〔一〕索隱按:地理志京兆有湖縣,本名胡,武帝更名湖,即今湖城縣也。正義今虢州湖城縣也。

〔二〕索隱內音納,亦如字。內者亦猶入也。

〔三〕索隱索猶搜也。音柵,又先格反。

已報使,因言曰:「魏有張祿先生,天下辯士也。曰「秦王之國危於累卵,〔一〕得臣則安。然不可以書傳也」。臣故載來。」秦王弗信,使舍食草具。〔二〕待命歲餘。

〔一〕正義按:說苑云「晉靈公造九層之臺,費用千金,謂左右曰:「敢有諫者斬。」荀息聞之,上書求見。靈公張弩持矢見之。曰:「臣不敢諫也。臣能累十二博棋,加九雞子其上。」公曰:「子為寡人作之。」荀息正顏色,定志意,以棋子置下,加九雞子其上。左右懼慴息,靈公氣息不續。公曰:「危哉,危哉!」荀息曰:「此殆不危也,復有危於此者。」公曰:「願見之。」荀息曰:「九層之臺三年不成,男不耕,女不織,國用空虛,鄰國謀議將興,社稷亡滅,君欲何望?」靈公曰:「寡人之過也乃至於此!」即壞九層臺也」。

〔二〕索隱謂亦舍之,而食以下客之具。然草具謂食草萊之饌具。

當是時,昭王已立三十六年。南拔楚之鄢郢,楚懷王幽死於秦。秦東破齊。湣王嘗稱帝,後去之。數困三晉。厭天下辯士,無所信。

穰侯,華陽君,〔一〕昭王母宣太后之弟也;而涇陽君、高陵君皆昭王同母弟也。穰侯相,三人者更將,有封邑,以太后故,私家富重於王室。及穰侯為秦將,且欲越韓、魏而伐齊綱壽,欲以廣其陶封。范睢乃上書曰:

〔一〕集解徐廣曰:「華,一作「葉」。」索隱穰侯謂魏冉,宣太后之異父弟。穰,縣,在南陽。華陽君,羋戎,宣太后之同父弟,亦號為新城君是也。

臣聞明主立政,〔一〕有功者不得不賞,有能者不得不官,勞大者其祿厚,功多者其爵尊,能治眾者其官大。故無能者不敢當職焉,有能者亦不得蔽隱。使以臣之言為可,願行而益利其道;以臣之言為不可,久留臣無為也。語曰:「庸主賞所愛而罰所惡;明主則不然,賞必加於有功,而刑必斷於有罪。」今臣之胸不足以當椹質〔二〕,而要不足以待斧鉞,豈敢以疑事嘗試於王哉!雖以臣為賤人而輕辱,獨不重任臣者之無反復於王邪?

〔一〕索隱按:戰國策「立」作「蒞」也。

〔二〕索隱椹音陟林反。按:椹者,莝椹也。質者,剉刃也。腰斬者當椹質也。

且臣聞周有砥砨,宋有結綠,梁有縣藜,〔一〕楚有和朴,〔二〕此四寶者,土之所生,良工之所失也,而為天下名器。然則聖王之所棄者,獨不足以厚國家乎?

〔一〕集解薛綜曰:「縣藜一曰美玉。」

〔二〕正義縣音玄。劉伯莊云珍玉朴也。

臣聞善厚家者取之於國,善厚國者取之於諸侯。天下有明主則諸侯不得擅厚者,何也?為其割榮也。〔一〕良醫知病人之死生,而聖主明於成敗之事,利則行之,害則舍之,疑則少嘗之,雖舜禹復生,弗能改已。語之至者,臣不敢載之於書,其淺者又不足聽也。意者臣愚而不概〔二〕於王心邪?亡其言〔三〕臣者賤而不可用乎?自非然者,臣願得少賜游觀之閒,望見顏色。一語無效,請伏斧質。

〔一〕索隱割榮即上之擅厚,謂擅權也。 中国古籍全录

〔二〕集解徐廣曰:「一作「溉」,音同。」索隱按:戰國策「概」作「關」,謂關涉於於王心也。徐注「音同」,非也

〔三〕索隱亡猶輕蔑也。

於是秦昭王大說,乃謝王稽,使以傳車〔一〕召范睢。

〔一〕集解徐廣曰:「一云「使持車」。」索隱「使持車」,戰國策之文也。

於是范睢乃得見於離宮,〔一〕詳為不知永巷而入其中。〔二〕王來而宦者怒,逐之,曰:「王至!」范睢繆為曰:「秦安得王?秦獨有太后、穰侯耳。」欲以感怒昭王。昭王至,聞其與宦者爭言,遂延迎,謝曰:「寡人宜以身受命久矣,會義渠之事急,寡人旦暮自請太后;今義渠之事已,寡人乃得受命。竊閔然不敏,〔三〕敬執賓主之禮。」范睢辭讓。是日觀范睢之見者,群臣莫不洒然〔四〕變色易容者。

〔一〕正義長安故城本秦離宮,在雍州長安北十三里也。

〔二〕正義永巷,宮中獄也。

〔三〕索隱鄒誕本作「然」,音昏。又云一作「閔」,音敏。閔猶昏闇也。

〔四〕集解徐廣曰:「洒,先典反。」索隱鄭玄曰「灑然,肅敬之貌」也。

秦王屏左右,宮中虛無人。秦王跽〔一〕而請曰:「先生何以幸教寡人?」范睢曰:「唯唯。」有閒,秦王復跽而請曰:「先生何以幸教寡人?」范睢曰:「唯唯。」若是者三。秦王跽曰:「先生卒不幸教寡人邪?」范睢曰:「非敢然也。臣聞昔者呂尚之遇文王也,身為漁父而釣於渭濱耳。若是者,交疏也。已說而立為太師,載與俱歸者,其言深也。故文王遂收功於呂尚而卒王天下。鄉使文王疏呂尚而不與深言,是周無天子之德,而文武無與成其王業也。今臣羈旅之臣也,交疏於王,而所願陳者皆匡君之事,處人骨肉之閒,願效愚忠而未知王之心也。此所以王三問而不敢對者也。臣非有畏而不敢言也。臣知今日言之於前而明日伏誅於後,然臣不敢避也。大王信行臣之言,死不足以為臣患,亡不足以為臣憂,漆身為厲〔二〕被髮為狂不足以為臣恥。且以五帝之聖焉而死,三王之仁焉而死,五伯之賢焉而死,烏獲、任鄙之力焉而死,成荊、〔三〕孟賁、〔四〕王慶忌、〔五〕夏育之勇焉而死。〔六〕死者,人之所必不免也。處必然之勢,可以少有補於秦,此臣之所大願也,臣又何患哉!伍子胥橐載而出昭關,夜行晝伏,至於陵水,〔七〕無以餬其口,膝行蒲伏,稽首肉袒,鼓腹吹篪,〔八〕乞食於吳市,卒興吳國,闔閭為伯。使臣得盡謀如伍子胥,加之以幽囚,終身不復見,是臣之說行也,臣又何憂?箕子、接輿漆身為厲,被髮為狂,無益於主。假使臣得同行於箕子,可以有補於所賢之主,是臣之大榮也,臣有何恥?臣之所恐者,獨恐臣死之後,天下見臣之盡忠而身死,因以是杜口裹足,莫肯鄉秦耳。足下上畏太后之嚴,下惑於姦臣之態,〔九〕居深宮之中,不離阿保之手,終身迷惑,無與昭姦。〔一0〕大者宗廟滅覆,小者身以孤危,此臣之所恐耳。若夫窮辱之事,死亡之患,臣不敢畏也。臣死而秦治,是臣死賢於生。」秦王跽曰:「先生是何言也!夫秦國辟遠,寡人愚不肖,先生乃幸辱至於此,是天以寡人慁先生〔一一〕而存先王之宗廟也。寡人得受命於先生,是天所以幸先王,而不棄其孤也。先生柰何而言若是!事無小大,上及太后,下至大臣,願先生悉以教寡人,無疑寡人也。」范睢拜,秦王亦拜。

〔一〕索隱音其紀反。跽者,長跪,兩膝枝地。

〔二〕索隱音賴,癩病也。言漆塗身,生瘡如病癩。

〔三〕集解徐廣曰:「一作「羌」。」

〔四〕集解許慎曰:「成荊,古勇士。孟賁,衛人。」

〔五〕集解吳越春秋曰:「吳王僚子慶忌。」

〔六〕集解漢書音義曰:「或云夏育,衛人,力舉千鈞。」

〔七〕索隱劉氏云:「陵水即栗水也。」按:陵栗聲相近,故惑也。

〔八〕集解徐廣曰:「一作「簫」。」

〔九〕索隱按:態謂姦臣諂詐之志也。

〔一0〕正義昭,明也。無與明其姦惡。

〔一一〕集解徐廣曰:「亂先生也。音溷。」索隱慁及注「溷」字並胡困反。慁猶汨亂之意。

范睢曰:「大王之國,四塞以為固,北有甘泉、谷口,〔一〕南帶涇、渭,右隴、蜀,左關、阪,奮擊百萬,戰車千乘,利則出攻,不利則入守,此王者之地也。民怯於私鬥而勇於公戰,此王者之民也。王并此二者而有之。夫以秦卒之勇,車騎之眾,以治諸侯,譬若施韓盧而搏蹇兔也,〔二〕霸王之業可致也,而群臣莫當其位。至今閉關十五年,不敢窺兵於山東者,是穰侯為秦謀不忠,而大王之計有所失也。」秦王跽曰:「寡人願聞失計。」

〔一〕正義括地志云:「甘泉山一名鼓原,俗名磨石嶺,在雍州雲陽縣西北九十里。關中記云「甘泉宮在甘泉山上,年代永久,無復甘泉之名,失其實也。宮北云有連山,土人為磨石嶺」。郊祀志公孫卿言黃帝得仙寒門,寒門者,谷口也。按:九嵕山西謂之谷口,即古寒門也。在雍州醴泉縣東北四十里。」

〔二〕索隱戰國策云:「韓盧者,天下之壯犬也。」是韓呼盧為犬,謂施韓盧而搏蹇兔,以喻秦彊,言取諸侯之易。

然左右多竊聽者,范睢恐,未敢言內,先言外事,以觀秦王之俯仰。因進曰:「夫穰侯越韓、魏而攻齊綱壽,非計也。少出師則不足以傷齊,多出師則害於秦。臣意王之計,欲少出師而悉韓、魏之兵也,則不義矣。今見與國之不親也,越人之國而攻,可乎?其於計疏矣。且昔齊湣王南攻楚,破軍殺將,再辟地千里,〔一〕而齊尺寸之地無得焉者,豈不欲得地哉,形勢不能有也。諸侯見齊之罷獘,君臣之不和也,興兵而伐齊,大破之。士辱兵頓,皆咎其王,曰:「誰為此計者乎?」王曰:「文子為之。」〔二〕大臣作亂,文子出走。攻齊所以大破者,以其伐楚而肥韓、魏也。此所謂借賊兵〔三〕而齎盜糧者也。〔四〕王不如遠交而近攻,得寸則王之寸也,得尺亦王之尺也。今釋此而遠攻,不亦繆乎!且昔者中山之國地方五百里,趙獨吞之,功成名立而利附焉,天下莫之能害也。今夫韓、魏,中國之處而天下之樞也,王其欲霸,必親中國以為天下樞,以威楚、趙。楚彊則附趙,趙彊則附楚,楚、趙皆附,齊必懼矣。齊懼,必卑辭重幣以事秦。齊附而韓、魏因可虜也。」昭王曰:「吾欲親魏久矣,而魏多變之國也,寡人不能親。請問親魏柰何?」對曰:「王卑詞重幣以事之;不可,則割地而賂之;不可,因舉兵而伐之。」王曰:「寡人敬聞命矣。」乃拜范睢為客卿,謀兵事。卒聽范睢謀,使五大夫綰伐魏,拔懷。〔五〕後二歲,拔邢丘。

〔一〕正義辟,(尺)〔疋〕亦反。 中国古籍全录

〔二〕索隱謂田文,即孟嘗君也。猶戰國策謂田、田嬰為子、嬰子然也。

〔三〕索隱借音子夜反。一作「籍」,音亦同。

〔四〕索隱齎音側奚反。言為盜齎糧也。

〔五〕集解徐廣曰:「昭王三十九年。」

客卿范睢復說昭王曰:「秦韓之地形,相錯如繡。秦之有韓也,譬如木之有蠹也,〔一〕人之有心腹之病也。天下無變則已,天下有變,其為秦患者孰大於韓乎?王不如收韓。」昭王曰:「吾固欲收韓,韓不聽,為之柰何?」對曰:「韓安得無聽乎?王下兵而攻滎陽,則鞏、成皋之道不通;〔二〕北斷太行之道,則上黨之師不下。〔三〕王一興兵而攻滎陽,則其國斷而為三。〔四〕夫韓見必亡,安得不聽乎?若韓聽,而霸事因可慮矣。」王曰:「善。」且欲發使於韓。

〔一〕正義音妒,(石)〔蝕〕柱蟲。

〔二〕正義言宜陽、陝、虢之師不得下相救。

〔三〕正義言澤、潞之師不得下太行相救。 ARTX.CN

〔四〕正義新鄭已南一,宜陽二,澤、潞三。

范睢日益親,復說用數年矣,因請閒說曰:〔一〕「臣居山東時,聞齊之有田文,不聞其有王也;聞秦之有太后、穰侯、華陽、高陵、涇陽,不聞其有王也。夫擅國之謂王,能利害之謂王,制殺生之威之謂王。今太后擅行不顧,穰侯出使不報,華陽、涇陽等擊斷無諱,〔二〕高陵進退不請。四貴備而國不危者,未之有也。為此四貴者下,乃所謂無王也。然則權安得不傾,令安得從王出乎?臣聞善治國者,乃內固其威而外重其權。穰侯使者操王之重,決制於諸侯,剖符於天下,政適〔三〕伐國,莫敢不聽。戰勝攻取則利歸於陶,國獘御於諸侯;〔四〕戰敗則結怨於百姓,而禍歸於社稷。詩曰「木實繁者披其枝,〔五〕披其枝者傷其心;大其都者危其國,尊其臣者卑其主」。崔杼、淖齒管齊,〔六〕射王股,擢王筋,〔七〕縣之於廟梁,宿昔而死。李兌管趙,囚主父於沙丘,〔八〕百日而餓死。今臣聞秦太后、穰侯用事,高陵、華陽、涇陽佐之,卒無秦王,此亦淖齒、李兌之類也。且夫三代所以亡國者,君專授政,縱酒馳騁弋獵,不聽政事。其所授者,妒賢嫉能,御下蔽上,以成其私,不為主計,而主不覺悟,故失其國。今自有秩以上至諸大吏,下及王左右,無非相國之人者。見王獨立於朝,臣竊為王恐,萬世之後,有秦國者非王子孫也。」昭王聞之大懼,曰:「善。」於是廢太后,逐穰侯、高陵、華陽、涇陽君於關外。秦王乃拜范睢為相。收穰侯之印,使歸陶,因使縣官給車牛以徙,千乘有餘。到關,關閱其寶器,寶器珍怪多於王室。

〔一〕正義閒音閑。

〔二〕集解諱,畏也。索隱無諱猶無畏也。

〔三〕集解徐廣曰:「音征敵。」

〔四〕索隱按:獘者,斷也。御,制也。言穰侯執權,以制御主斷於諸侯也。

〔五〕正義披音片被反。

〔六〕索隱淖,姓也,音泥教反,漢有淖姬是也。高誘曰「管,典也」。言二人典齊權而行弒逆也。正義淖齒,楚人,齊湣王臣。

〔七〕索隱按:言「射王股」,誤也。崔杼射莊公之股,淖齒擢湣王之筋,是說二君事也。

〔八〕正義沙丘臺在邢州平鄉縣東北三十里。

秦封范睢以應,〔一〕號為應侯。當是時,秦昭王四十一年也。

〔一〕索隱封范睢於應。案:劉氏云「河東臨晉縣有應亭」,則秦地有應也。又案:本紀以應為太后養地,解者云「在潁川之應鄉」,未知孰是。正義括地志云:「故應城,在汝州魯山縣東四十里也。」

范睢既相秦,秦號曰張祿,而魏不知,以為范睢已死久矣。魏聞秦且東伐韓、魏,魏使須賈於秦。范睢聞之,為微行,敝衣閒步之邸,〔一〕見須賈。須賈見之而驚曰:「范叔固無恙乎!」范睢曰:「然。」須賈笑曰:「范叔有說於秦邪?」曰:「不也。睢前日得過於魏相,故亡逃至此,安敢說乎!」須賈曰:「今叔何事?」范睢曰:「臣為人庸賃。」須賈意哀之,留與坐飲食,曰:「范叔一寒如此哉!」乃取其一綈袍以賜之。〔二〕須賈因問曰:「秦相張君,公知之乎?吾聞幸於王,天下之事皆決於相君。今吾事之去留在張君。孺子〔三〕豈有客習於相君者哉?」范睢曰:「主人翁習知之。唯睢亦得謁,睢請為見君於張君。」須賈曰:「吾馬病,車軸折,非大車駟馬,吾固不出。」范睢曰:「願為君借大車駟馬於主人翁。」

〔一〕正義劉云「諸國客館」。

〔二〕索隱按:綈,厚繒也,音啼,蓋今之絁也。正義今之麤袍。

〔三〕索隱劉氏云:「蓋謂睢為小子也。」

范睢歸取大車駟馬,為須賈御之,入秦相府。府中望見,有識者皆避匿。須賈怪之。至相舍門,謂須賈曰:「待我,我為君先入通於相君。」須賈待門下,持車良久,問門下曰:「范叔不出,何也?」門下曰:「無范叔。」須賈曰:「鄉者與我載而入者。」門下曰:「乃吾相張君也。」須賈大驚,自知見賣,乃肉袒膝行,因門下人謝罪。於是范睢盛帷帳,待者甚眾,見之。須賈頓首言死罪,曰:「賈不意君能自致於青雲之上,賈不敢復讀天下之書,不敢復與天下之事。賈有湯鑊之罪,請自屏於胡貉之地,唯君死生之!」范睢曰:「汝罪有幾?」曰:「擢賈之髮以續賈之罪,尚未足。」范睢曰:「汝罪有三耳。昔者楚昭王時而申包胥為楚卻吳軍,楚王封之以荊五千戶,包胥辭不受,為丘墓之寄於荊也。今睢之先人丘墓亦在魏,公前以睢為有外心於齊而惡睢於魏齊,公之罪一也。當魏齊辱我於廁中,公不止,罪二也。更醉而溺我,公其何忍乎?罪三矣。然公之所以得無死者,以綈袍戀戀,有故人之意,故釋公。」乃謝罷。入言之昭王,罷歸須賈。

須賈辭於范睢,范睢大供具,盡請諸侯使,與坐堂上,食飲甚設。而坐須賈於堂下,置莝豆其前,令兩黥徒夾而馬食之。數曰:「為我告魏王,急持魏齊頭來!不然者,我且屠大梁。」須賈歸,以告魏齊。魏齊恐,亡走趙。匿平原君所。

范睢既相,王稽謂范睢曰:「事有不可知者三,有不柰何者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