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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 金石录后序 〔宋〕李清照

作者:古文学  时间:2017/12/18 11:19:10  阅读:次  类别:古文观止

【作者简介】

李清照(1084─1155)号易安居士,南宋女词人,汉族,济南章丘人,婉约派代表词人。有《易安居士文集》等著作传世。纪念馆座落在泉城——山东济南大明湖畔。代表作有《声声慢》、《一剪梅》、《如梦令》、《夏日绝句》等。
个人简介
  李清照李清照(1084-1151)生于书香门第,父亲李格非精通经史,长于散文,母亲王氏也知书能文。在家庭的熏陶下,她小小年纪便文采出众。李清照对诗、词、散文、书法、绘画、音乐,无不通晓,而以词的成就为最高。她的词委婉、清新,感情真挚。其创作以北宋、南宋生活的变化呈现出前后期不同的特点。前期的词反映了她的闺中生活和思想感情,表现了自然风光和别思离愁。如《如梦令》。后期的诗词变清丽明快为凄凉悲痛,抒发了伤时念旧、怀乡悼亡的情感,也寄托了强烈的亡国之思。最为有名的要数《夏日绝句》。李清照的文学创作具有鲜明独特的艺术风格,居婉约派之首,对后世影响较大,在词坛中独树一帜,称为“易安体”。
人物生平
  李清照出生于一个爱好文学艺术的士大夫家庭。父亲李格非济南历下人,进士出身,苏轼的学生,官至提点刑狱`礼李清照与丈夫赵明诚部员外郎,藏书甚富,善属文,工于词章。现存于曲阜孔林思堂之东斋的北墙南起第一方石碣刻,上面写有:“提点刑狱、历下李格非,崇宁元年(1102年)正月二十八日率褐、过、迥、逅、远、迈,恭拜林冢下。”母亲是状元王拱宸的孙女,很有文学修养。由于家庭的影响,特别是父亲李格非的影响,她少年时代便工诗善词。
  十八岁时,李清照与赵明诚结婚。婚后,清照与丈夫情投意合,如胶似漆,“夫妇擅朋友之胜”。李清照与太学生赵明诚结婚后一同研究金石书画,过着幸福美好的生活。赵父是当时有名的政治家,官右丞相。婚后,她把整个身心都放在文学艺术的深造和金石文字的收集研究上。她同赵明诚互相砥砺,进行词的创作,技法日臻成熟。一年重阳节,李清照作了那首著名的《醉花阴》,寄给在外作官的丈夫:“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秋闺的寂寞与闺人的惆怅跃然纸上。据《嫏环记》载,赵明诚接到后,叹赏不已,又不甘下风,就闭门谢客,废寝忘食,三日三夜,写出五十阙词。他把李清照的这首词也杂入其间,请友人陆德夫品评。陆德夫把玩再三,说:“只三句绝佳。”赵问是哪三句,陆答:“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然而好景不长,朝中新旧党争愈演愈烈,一对鸳鸯被活活拆散,赵李隔河相望,饱尝相思之苦。
  公元1127年,北方金族攻破了汴京,徽宗、钦宗父子被俘,高宗南逃。李清照夫妇也随难民流落江南。飘流异地,多年搜集来的金石字画丧失殆尽,给她带来沉痛的打击和极大的痛苦。后来金人铁蹄南下,南宋王朝腐败无能,自毁长城。赵明诚胸怀满腔热血,可却出师未捷身先死。第二年赵明诚病死于建康(今南京),更给她增添了难以忍受的悲痛。在李清照孤寂之时,张汝州为骗取李清照钱财,趁虚而入,对李清照百般示好。李清照当时无依无靠,便顶世俗之风嫁给张汝州,婚后,二人发现自己都受到了欺骗,张汝州发现李清照并没有自己预想中的家财万贯,而李清照也发现了张汝州的虚情假意,甚至到后来的拳脚相加。之后,李清照发现张汝州的官职来源于行贿,便状告张汝州,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妻子告发丈夫,即使印证丈夫有罪,妻子也要同受牢狱之苦。李清照入狱后,由于家人收买了狱卒,入狱九天便被释放李清照和赵明诚,这段不到百天的婚姻就此结束。目睹了国破家亡的李清照“虽处忧患穷困而志不屈”,在“寻寻觅觅、冷冷清清”的晚年,她殚精竭虑,编撰《金石录》,完成丈夫未竟之功。金兵的横行肆虐激起她强烈的爱国情感,她积极主张北伐收复中原,可是南宋王朝的腐朽无能和偏安一隅,使李清照的希望成为幻影。李清照在南渡初期,还写过一首雄浑奔放的《夏日绝句》:“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借项羽的宁死不屈反讽徽宗父子的丧权辱国,意思表达得痛快淋漓,表达对宋王朝的愤恨。多年的背井离乡,她那颗已经残碎的心,又因她的改嫁问题遭到士大夫阶层的污诟渲染,受到了更严重的残害。她无依无靠,呼告无门,贫困忧苦,流徙飘泊,最后寂寞地死在江南。
代表作品
  词:《武陵春》、《醉花阴》、《一剪梅·红藕香残玉簟秋》、《小重山·春到长门草青青》、《忆秦娥·临高阁》、《多丽·小楼寒》、《好事近·风定落花深》、《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如梦令·常记溪亭日暮》、《声声慢·寻寻觅觅》、《念奴娇·萧条庭院》、《转调满庭芳·芳草池塘》、《清平乐·年年雪里》、《菩萨蛮·风柔日薄春尤早》、《减字木兰花·浪淘沙帘外五更风》等。
  诗:《浯溪中兴碑诗》、《乌江》、《皇帝阁春帖子》、《钓台》、《上枢密韩肖胄诗》《夏日绝句》等。
  文:《金石录序》、《词论》、《打马图序》、《投翰林学士綦崇礼启》等。
重要词作
  点绛唇
  寂寞深闺,柔肠一寸愁千缕。惜春春去,几点催花雨。
  倚遍栏干,只是无情绪!人何处?连天衰草,望断归来路。
  点绛唇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浣溪沙
  莫许杯深琥珀浓,未成沈醉意先融,疏钟己应晚来风。
  瑞脑香消魂梦断,辟寒金小髻鬟松,醒时空对烛花红。
  浣溪沙
  小院闲窗春己深,重帘未卷影沈沈,倚楼无语理瑶琴。
  远岫出山催薄暮,细风吹雨弄轻阴,梨花欲谢恐难禁。
  浣溪沙
  淡荡春光寒食天,玉炉沈水袅残烟,梦回山枕隐花钿。
  海燕未来人斗草,江梅已过柳生绵,黄昏疏雨湿秋千。
  浣溪沙
  髻子伤春慵更梳,晚风庭院落梅初,淡云来往月疏疏,
  玉鸭薰炉闲瑞脑,朱樱斗帐掩流苏,通犀还解辟寒无。
  浣溪沙:
  绣幕芙蓉一笑开,斜偎宝鸭亲香腮,眼波才动被人猜。
  一面风情深有韵,半笺娇恨寄幽怀,月移花影约重来。
  (首二句一作:"秀面芙蓉一笑开,斜飞宝鸭衬香腮.")
  声声慢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著窗儿,独自怎生得黑?
  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诉衷情
  夜来沈醉卸妆迟,梅萼插残枝。酒醒熏破春睡,梦断不成归。
  人悄悄,月依依,翠帘垂。更挪残蕊,更拈馀香,更得些时。
  菩萨蛮
  归鸿声断残云碧,背窗雪落炉烟直。烛底凤钗明,钗头人胜轻。
  角声催晓漏,曙色回牛斗。春意看花难,西风留旧寒。
  菩萨蛮
  风柔日薄春犹早,夹衫乍著心情好。睡起觉微寒,梅花鬓上残。
  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沈水卧时烧,香消酒未消。
  好事近
  风定落花深,帘外拥红堆雪。长记海棠开後,正是伤春时节。
  酒阑歌罢玉尊空,青缸暗明灭。魂梦不堪幽怨,更一声啼鴂。
  清平乐
  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挼尽梅花无好意,赢得满衣清泪!
  今年海角天涯,萧萧两鬓生华。看取晚来风势,故应难看梅花。
  忆秦娥
  临高阁,乱山平野烟光薄。烟光薄,栖鸦归後,暮天闻角。
  断香残香情怀恶,西风催衬梧桐落。梧桐落,又还秋色,又还寂寞。
  添字采桑子
  窗前谁种芭蕉树?阴满中庭;阴满中庭,叶叶心心、舒卷有馀情。
  伤心枕上三更雨,点滴霖霪;点滴霖霪,愁损北人、不惯起来听!
  摊破浣溪沙
  揉破黄金万点轻,剪成碧玉叶层层。风度精神如彦辅,太鲜明。
  梅蕊重重何俗甚,丁香千结苦粗生。熏透愁人千里梦,却无情。
  摊破浣溪沙
  病起萧萧两鬓华,卧看残月上窗纱。豆蔻连梢煎熟水,莫分茶。
  枕上诗书闲处好,门前风景雨来佳,终日向人多酝藉,木犀花。
  武陵春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醉花阴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南歌子
  天上星河转,人间帘幕垂。凉生枕簟泪痕滋,起解罗衣聊问、夜何其?
  翠贴莲蓬小,金销藕叶稀。旧时天气旧时衣,只有情怀不似、旧家时!
  怨王孙
  湖上风来波浩渺,秋已暮、红稀香少。水光山色与人亲,说不尽、无穷好。
  莲子已成荷叶老,清露洗、苹花汀草。眠沙鸥鹭不回头,似也恨、人归早。
  鹧鸪天
  寒日萧萧上锁窗,梧桐应恨夜来霜。酒阑更喜团茶苦,梦断偏宜瑞脑香。
  秋已尽,日犹长,仲宣怀远更凄凉。不如随分尊前醉,莫负东篱菊蕊黄。
  鹧鸪天
  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轻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梅定妒,菊应羞,画栏开处冠中秋.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
  玉楼春红梅
  红酥肯放琼苞碎,探著南枝开遍末?不知酝藉几多时,但见包藏无限意。
  道人憔悴春窗底,闷损阑干愁不倚。要来小看便来休,未必明朝风不起。
  小重山
  春到长门春草青,红梅些子破,未开匀。碧云笼碾玉成尘,留晓梦,惊破一瓯春。
  花影压重门,疏帘铺淡月,好黄昏。二年三度负东君,归来也,著意过今春。
  临江仙
  庭院深深深几许,云窗雾阁常扃,柳梢梅萼渐分明,春归秣陵树,人老建康城。
  感月吟风多少事,如今老去无成,谁怜憔悴更雕零,试灯无意思,踏雪没心情。
  临江仙梅
  庭院深深深几许,云窗雾阁春迟,为谁憔悴损芳姿。夜来清梦好,应是发南枝。
  玉瘦檀轻无限恨,南楼羌管休吹。浓香吹尽有谁知,暖风迟日也,别到杏花肥。
  蝶恋花
  暖日晴风初破冻,柳眼梅腮,已觉春心动。酒意诗情谁与共,泪融残粉花钿重。
  乍试夹衫金缕缝,山枕斜欹,枕损钗头凤。独抱浓愁无好梦,夜阑犹翦灯花弄。
  蝶恋花昌乐馆寄姊妹
  泪湿罗衣脂粉满,四叠阳关,唱到千千遍。人道山长水又断,潇潇微雨闻孤馆。
  惜别伤离方寸乱,忘了临行,酒盏深和浅,好把音书凭过雁,东莱不似蓬莱远。
  蝶恋花上巳召亲族
  永夜恹恹欢意少,空梦长安,认取长安道。为报今年春色好,花光月影宜相照。
  随意杯盘虽草草,酒美梅酸,恰称人怀抱。醉里插花花莫笑,可怜人似春将老。
  一剪梅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渔家傲
  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彷佛梦魂归帝所,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
  我报路长嗟日暮,学诗谩有惊人句;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渔家傲
  雪里已知春信至,寒梅点缀琼枝腻,香脸半开娇旖旎,当庭际,玉人浴出新妆洗。
  造化可能偏有意,故教明月玲珑地。共赏金尊沉绿蚁,莫辞醉,此花不与群花比。
  减字木兰花
  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痕。
  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
  瑞鹧鸪双银杏
  风韵雍容未甚都,尊前甘橘可为奴。谁怜流落江湖上,玉骨冰肌未肯枯。
  谁教并蒂连枝摘,醉后明皇倚太真。居士擘开真有意,要吟风味两家新。
  念奴娇春情
  萧条庭院,又斜风细雨,重门须闭。宠柳娇花寒食近,种种恼人天气。
  险韵诗成,扶头酒醒,别是闲滋味。征鸿过尽,万千心事难寄。
  楼上几日春寒,帘垂四面,玉栏干慵倚。被冷香消新梦觉,不许愁人不起。
  清露晨流,新桐初引,多少游春意!日高烟敛,更看今日晴未?
  长寿乐
  南昌生日,微寒应候,望日边六叶,阶蓂初秀。爱景欲挂扶桑,漏残银箭,杓回摇斗。
  庆高闳此际,掌上一颗明珠剖。有令容淑质,归逢佳偶。到如今,昼锦满堂贵胄。
  荣耀,文步紫禁,一一金章绿绶。更值棠棣连阴,虎符熊轼,夹河分守。
  况青云咫尺,朝暮入承明后。看彩衣争献,兰羞玉酎。祝千龄,借指松椿比寿。
  行香子
  天与秋光,转转情伤,探金英知近重阳。
  薄衣初试,绿蚁新尝,渐一番风,一番雨,一番凉。
  黄昏院落,凄凄惶惶,酒醒时往事愁肠。
  那堪永夜,明月空床。闻砧声捣,蛩声细,漏声长。
  行香子七夕
  草际鸣蛩,惊落梧桐,正人间、天上愁浓。
  云阶月地,关锁千重。纵浮槎来,浮槎去,不相逢。
  星桥鹊驾,经年才见,想离情、别恨难穷。
  牵牛织女,莫是离中。甚霎儿晴,霎儿雨,霎儿风。
  孤雁儿
  藤床纸帐朝眠起,说不尽、无佳思。
  沈香烟断玉炉寒,伴我情怀如水。
  笛声三弄,梅心惊破,多少春情意。
  小风疏雨萧萧地,又催下千行泪。
  吹箫人去玉楼空,肠断与谁同倚?
  一枝折得,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
  殢人娇後亭梅花开有感
  玉瘦香浓,檀深雪散,今年恨探梅又晚。
  江楼楚馆,云间水远。清昼永,凭栏翠帘低卷。
  坐上客来,尊前酒满,歌声共水流云断。
  南枝可插,更须频剪,莫待西楼,数声羌管。
  满庭芳
  小阁藏春,闲窗销昼,画堂无限深幽。篆香烧尽,日影下帘钩。
  手种江梅更好,又何必、临水登楼?无人到,寂寥恰似、何逊在杨州.
  从来,如韵胜,难堪雨藉,不耐风揉。更谁家横笛,吹动浓愁?
  莫恨香消玉减,须信道、扫迹难留。难言处,良窗淡月,疏影尚风流。
  凤凰台上忆吹箫
  香冷金猊,被翻红浪,起来慵自梳头。任宝奁尘满,日上帘钩。
  生怕离怀别苦,多少事、欲说还休。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
  休休!这回去也,千万遍阳关,也则难留。念武陵人远,烟锁秦楼。
  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
  庆清朝慢
  禁幄低张,雕栏巧护,就中独占残春。
  客华淡伫,绰约俱见天真。
  待得群花过後,一番风露晓妆新。
  妖娆艳态,妒风笑月,长殢东君。
  东城边,南陌上,正日烘池馆,竞走香轮。
  绮筵散日,谁人可继芳尘?
  更好明光宫殿,几枝先近日边匀,金尊倒,拚了尽烛,不管黄昏。
  永遇乐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染柳烟浓,吹梅笛怨,春意知几许?
  元宵佳节,融和天气,次第岂无风雨?来相召、香车宝马,谢他酒朋诗侣。
  中州盛日,闺门多暇,记得偏重三五。铺翠冠儿,拈金雪柳,簇带争济楚。
  如今憔悴,风鬟霜鬓,怕见夜间出去。不如向、帘儿底下,听人笑语。
  多丽咏白菊
  小楼寒,夜长帘幕低垂。
  恨潇潇、无情风雨,夜来揉损琼肌。
  也不似、贵妃醉脸,也不似、孙寿愁眉。
  韩令偷香,徐娘傅粉,莫将比拟未新奇,细看取、屈平陶令,风韵正相宜。
  微风起,清芬酝藉,不减酴醿。
  渐秋阑,雪清玉瘦,向人无限依依。
  似愁凝、汉阜解佩,似泪洒、纨扇题诗。
  朗月清风,浓烟暗雨,天教憔悴瘦芳姿。
  纵爱惜、不知从此,留得几多时。人情好,何须更忆,泽畔东篱。
  瑞鹧鸪双银杏
  风韵雍容未甚都,尊前甘橘可为奴。谁怜流落江湖上,玉骨冰肌未肯枯。
  谁教并蒂连枝摘,醉后明皇倚太真。居士擘开真有意,要吟风味两家新。
  如梦令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
  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
  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如梦令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文学贡献
   1、《词论》
  乐府声诗并著,最盛于唐。开元、天宝间,有李八郎者,能歌擅天下。时新及第进士开宴曲江,榜中一名士先召李,使易服隐姓名,衣冠故敝,精神惨沮,与同之宴所。曰:“表弟愿与坐末。”众皆不顾。既酒行乐作,歌者进,时曹元谦、念奴为冠,歌罢,众皆咨嗟称赏。名士忽指李曰:“请表弟歌。”众皆哂,或有怒者。及转喉发声,歌一曲,众皆泣下,罗拜曰:“此必李八郎也。”自后郑、卫之声日炽,流靡之变日烦。已有《菩萨蛮》、《春光好》、《莎鸡子》、《更漏子》、《浣溪沙》、《梦江南》、《渔父》、《如梦令》等词,不可遍举。
  五代干戈,四海瓜分豆剖,斯文道熄。独江南李氏君臣尚文雅,故有“小楼吹彻玉笙寒”、“吹皱一池春水”之词。语虽奇甚,所谓亡国之音哀以思者也。
  逮至本朝,礼乐文武大备,又涵养百馀年,始有柳屯田永者,变旧声作新声,出《乐章集》,大得声称于世。虽协音律,而词语尘下。又有张子野、宋子京兄弟、沈唐、元绛、晁次膺辈继出,虽时时有妙语,而破碎何足名家。至晏元献、欧阳永叔、苏子瞻,学际天人,作为小歌词,直如酌蠡水于大海,然皆句读不葺之诗尔,又往往不协音律者何耶?盖诗文分平侧,而歌词分五音,又分五声,又分六律,又分清浊轻重。且如近世所谓《声声慢》、《雨中花》、《喜迁莺》,既押平声韵,又押入声韵;《玉楼春》本押平声韵,又押上去声,又押入声。本押仄声韵,如押上声则协,如押入声则不可歌矣。
  王介甫、曾子固文章似西汉,若作一小歌词,则人必绝倒,不可读也。乃知别是一家,知之者少。后晏叔原、贺方回、秦少游、黄鲁直出,始能知之。又晏苦无铺叙;贺苦少典重;秦则专主情致,而少故实,譬如贫家美女,虽极妍丽丰逸,而终乏富贵态;黄则尚故实,而多疵病,譬如良玉有瑕,价自减半矣。
  李清照在《词论》中主张词必须尚文雅,主情致,协音律,不满典重,苦少,故实,提出“词,别是一家”之说。
  2、《金石录》
  又《金石录》三十卷者何?赵侯德甫所著书也。取上自三代、下迄五季,钟、鼎、?#91;、鬲、盘、彝、尊、敦之款识,丰碑大碣、显人晦士之事迹,凡见于金石刻者二千卷,皆是正讹谬,去取褒贬。上足以合圣人之道,下足以订史氏之失者,皆载之。可谓多矣。呜呼!自王涯、元载之祸,书画与胡椒无异;长舆、元凯之病,钱癖与传癖何殊?名虽不同,其惑一也。
  余建中辛巳,始归赵氏。时先君作礼部员外郎,丞相作礼部侍郎,候年二十一,在太学作学生。赵、李族寒,素贫俭。每朔望谒告,出,质衣,取半千钱,步入相国寺,市碑文果实。归,相对展玩咀嚼,自谓葛天氏之民也。后二年,出仕宦,便有饭蔬衣綀,穷遐方绝域,尽天下古文奇字之志。日就月将,渐益堆积。丞相居政府,亲旧或在馆阁,多有亡诗、逸史、鲁壁、汲冢所未见之书。遂尽力传写,浸觉有味,不能自已。后或见古今名人书画,三代奇器,亦复脱衣市易。尝记崇宁间,有人持徐熙《牡丹图》,求钱二十万。当时虽贵家子弟,求二十万钱,岂易得耶?留信宿计无所出而还之。夫妇相向惋怅者数日。
  后屏居乡里十年,仰取俯拾,衣食有余。连守两郡,竭其俸入,以事铅椠。每获一书,即同共勘校,整集签题。得书、画、彝、鼎,亦摩玩舒卷,指摘疵病,夜尽一烛为率。故能纸札精致,字画完整,冠诸收书家。余性偶强记,每饭罢,坐归来堂烹茶,指堆积书史,言某事在某书某卷第几叶第几行,以中否角胜负,为饮茶先后。中,即举杯大笑,至茶倾覆怀中,反不得饮而起。甘心老是乡矣!故虽处忧患困穷,而志不屈。收书既成,归来堂起书库,大橱簿甲乙,置书册。如要讲读,即请钥上簿,关出卷帙。或少损污,必惩责揩完涂改,不复向时之坦夷也。是欲求适意,而反取憀栗。余性不耐,始谋食去重肉,衣去重采,首无明珠翡翠之饰,室无涂金刺绣之具。遇书史百家,字不刓缺,本不讹谬者,輙市之,储作副本。自来家传《周易》、《左氏传》,故两家者流,文字最备。于是几案罗列,枕席枕藉,意会心谋,目往神授,乐在声色狗马之上。
  至靖康丙午岁,侯守淄川,闻金寇犯京师,四顾茫然,盈箱溢箧,且恋恋,且怅怅,知其必不为己物矣。建炎丁未春三月,奔太夫人丧南来,既长物不能尽载,乃先去书之重大印本者,又去画之多幅者,又去古器之无款识者。后又去书之监本者,画之平常者,器之重大者。凡屡减去,尚载书十五车。至东海,连舻渡淮,又渡江,至建康。青州故第,尚锁书册什物,用屋十余间,期明年春再具舟载之。十二月,金人陷青州,凡所谓十余屋者,已皆为煨烬矣。
  建炎戊申秋九月,侯起复知建康府,己酉春三月罢,具舟上芜湖,入姑熟,将卜居赣水上。夏五月,至池阳,被旨知湖州,过阙上殿。遂驻家池阳,独赴召。六月十三日,始负担舍舟,坐岸上,葛衣岸巾,精神如虎,目光烂烂射人,望舟中告别。余意甚恶,呼曰:“如传闻城中缓急,奈何?”戟手遥应曰:“从众。必不得已,先弃辎重,次衣被,次书册卷轴,次古器;独所谓宗器者,可自负抱,与身俱存亡,勿忘之!”遂驰马去。涂中奔驰,冒大暑,感疾。至行在,病痁。七月末,书报卧病。余惊怛,念侯性素急,奈何病痁,或热,必服寒药,疾可忧。遂解舟下,一日夜行三百里。比至,果大服柴胡、黄芩药,疟且痢,病危在膏肓。余悲泣,仓皇不忍问后事。八月十八日,遂不起,取笔作诗,绝笔而终,殊无分香卖屦之意。葬毕,余无所之。
  朝廷已分遣六宫,又传江当禁渡。时犹有书二万卷,金石刻二千卷,器皿、茵褥,可待百客,他长物称是。余又大病,仅存喘息。事势日迫,念侯有妹婿,任兵部侍郎,从卫在洪州,遂遣二故吏,先部送行李往投之。冬十二月,金寇陷洪州,遂尽委弃。所谓连舻渡江之书,又散为云烟矣。独余少轻小卷轴书帖,写本李、杜、韩、柳集,《世说》、《盐铁论》,汉唐石刻副本数十轴,三代鼎鼐十数事,南唐写本书数箧,偶病中把玩,搬在卧内者,岿然独存。
  上江既不可往,又虏势叵测,有弟迒,任勅局删定官,遂往依之。到台,台守已遁;之剡,出睦,又弃衣被走黄岩,雇舟入海,奔行朝,时驻跸章安。从御舟海道之温,又之越。庚戌十二月,放散百官,遂之衢。绍兴辛亥春三月,复赴越;壬子,又赴杭。先侯疾亟时,有张飞卿学士,携玉壶过视侯,便携去,其实珉也。不知何人传道,遂妄言有颁金之语,或传亦有密论列者。余大惶怖,不敢言,亦不敢遂已,尽将家中所有铜器等物,欲赴外庭投进。到越,已移幸四明。不敢留家中,并写本书寄剡,后官军收叛卒取去,闻尽入故李将军家。所谓岿然独存者,无虑十去五六矣。惟有书画砚墨,可五七簏,更不忍置他所,常在卧榻下,手自开阖。在会稽,卜居士民钟氏舍。忽一夕,穴壁负五簏去。余悲恸不已,重立赏收赎。后二日,邻人钟复皓出十八轴求赏,故知其盗不远矣。万计求之,其余遂不可出,今知尽为吴说运使贱价得之。所谓岿然独存者,乃十去其七八。所有一二残零,不成部帙书册三数种。平平书帖,犹复爱惜如护头目,何愚也耶!
  今日忽阅此书,如见故人。因忆侯在东莱静治堂,装卷初就,芸签缥带,束十卷作一帙。每日晚吏散,輙校勘二卷,题跋一卷。此二千卷,有题跋者五百二卷耳。今手泽如新,而墓木已拱,悲夫!昔萧绎江陵陷没,不惜国亡而毁裂书画;杨广江都倾覆,不悲身死而复取图书。岂人性之所著,死生不能忘之欤?或者天意以余菲薄,不足以享此尤物耶?抑亦死者有知,犹斤斤爱惜,不肯留在人间耶?何得之艰而失之易也!
  呜呼,余自少陆机作赋之二年,至过蘧瑗知非之两岁,三十四年之间,忧患得失,何其多也!然有有必有无,有聚必有散,乃理之常。人亡弓,人得之,又胡足道。所以区区记其终始者,亦欲为后世好古博雅者之戒云。绍兴二年、玄?#93;岁壮月朔甲寅,易安室题。
  ——《金石录后序》
  3、易安体
  李清照的词独具一家风貌,被后人称为“易安体”。
  李词有两大特点,一是以其女性身份和特殊经历写词,塑造了前所未有的个性鲜明的女性形象,从而扩大了传统婉约词的情感深度和思想内涵;二是善于从书面语言和日常口语里提炼出生动晓畅的语言,善于运用白描和铺叙手法,构成浑然一体的境界。
艺术特征
   李清照的词可以南渡为界,分为前后两期。
  前期词主要描写伤春怨别和闺阁生活的题材,表现了女词人多情善感的个性。如《如梦令》中描写惜春怜花的感情: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
  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另一首: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
  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她因赵明诚外出而作的相思怨别词,更是情意深挚,别具一格。如《醉花阴》描写女词人在“佳节又重阳”时,倍感孤寂,于是以黄花自喻说: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她的构思新颖,意趣高雅,不是一般男性作家代言体怨词所能相比的。又如《一剪梅》下篇抒发词人盼望丈夫来信的心情: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后期的词则充满了“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浓重伤情调,从而表达了她对故国、旧事的深情眷恋。如《声声慢》上片表现词人“寻寻觅觅”,又无所寄托的失落感,以及在“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环境中独自伤心的神态。下片触景生情、悲秋自怜:“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全词语言简明、节奏急促,情调凄婉。另一首有名的《永遇乐》由“元宵佳节”引起感伤,追怀往日的“中州盛日”。下篇写到:
  “中州盛日,闺门多暇,记得偏重三五,铺翠冠儿
  捻金雪柳,簇带争济楚,如今憔悴,风鬟霜鬓,
  怕见夜间出去.不如向.帘儿底下,听人笑语.”
  全词流露出对国家变故、昔乐今哀的深切悲痛之情,后来宋末词人刘晨翁读此词,不禁“为之泪下”。
  一般说来,李清照早期的作品特色在于芳馨俊逸,表现出了妇女敏锐纤细的感觉,而且在表达方面往往用白描之笔,真切而且自然。至于其晚期的作品,则可以分为两种成就:一种仍保有前期的妇女的敏锐纤细的感觉,只不过在意境上较早期作品显得沉郁悲凉了,如《南歌子》的“天上星河转”一首可以为代表;又一种则突破了妇女的情意和感觉的限制,而在意境上达到了非常健举超逸的境界,如《渔家傲》。
  “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仿佛梦魂归帝所,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我报路长嗟日暮,学诗谩有惊人句。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全篇用了象征手法,过去她写情写景都相当写实,这首词却又了突破,无论意象和情意都进入了一种非常高远的境界,而且意象和情意结合得恰到好处,这种成就是值得注意的。
  李清照晚期有一种“豪健和飘举”的精神,虽然此类作品多已散佚,但还有她的诗为证,“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高宗迁都临安后就想苟且偏安一隅,早已没有收复国土的大志了。李清照的这首诗,真可以使那些苟且偷安的人惭愧。
  另一首诗有“木兰横戈好女子,老矣不复志千里,但愿相将度淮水”之句,表示自己仰慕花木兰可以拿起武器从军杀敌,说这才是真正的好女子。可是自己年纪已大,无法上千里之外去杀敌,但仍愿保留最后的愿望,有一天希望能见到南渡的人结伴渡过水,回到北方。这些句子都可见出李清照的豪气。
诗词赏析
  《一剪梅》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译文:
  红藕香残,鲜艳的荷花凋谢了,从竹席上感到深深的凉意,轻轻提起薄纱罗裙,独自泛一叶兰舟。天空中燕群排成队形飞回来,(有没有)传回谁的家书?鸿雁飞回的时候,(转眼间)已是夜晚,如洗的月光倾泻在西楼,(我这在这盼望着)。
  花,自在地飘零,水,自在地飘流,一种离别的相思,你与我,牵动起两处的闲愁。啊,无法排除的是——这相思,这离愁,刚从微蹙的眉间消失,又隐隐缠绕上了心头。
  赏析:
  词的上片主要描述词人的独居生活。
  “红藕香残玉簟秋”是以点带面的写法,给读者描绘了一幅词人眼中的余香袅袅的秋景图。荷花已谢,虽仍留有残香,却不免透出秋的冷落与萧条。玉席也已凉了,秋意渐来,秋凉渐浓。中国的文人自古就悲秋,更何况是独守空闺的女词人呢?怎能不让她倍感孤独寂寥、怎能不思念远行的丈夫呢?
  为排遣心中的愁绪而“轻解罗赏,独上兰舟”。一个“独”字而意境全出:曾经是夫唱妇随,曾经是携手并肩,曾经是举案齐眉,而现在却是茕茕孑立,形单影只;举目四望,相伴的只一“兰舟”而已!本是为“消愁”而来,怎奈却是“愁更愁”,相思之情不禁更重更浓。
  看到鸿雁,词人想象着也许是丈夫托鸿雁捎来家信,她把苏武雁足传书的典故巧妙地融于眼前的情景之中,自然妥帖,余味无穷。我们可以设想:词人甚至会猜想丈夫在信中告诉自己归期、行程,那种企盼之情溢于字里行间。
  “雁字回时,月满西楼”,看到雁群飞回故里,自然会强化企盼丈夫回来的心绪。我们似乎看到词人独自凭栏远眺,柔柔的月光洒满西楼,雁字回时,那种清冷,那种孤独,那种寂寥,怎可言传?
  下片是词人抒发内心感受,直抒相思之苦。
  词人用“花自飘零水自流”起兴,这既是写她在舟中所见,也是她的内心所感。花飘水流本是物之自态,却使词人触景生情:流水落花无从体味她的情怀,依旧我行我素地流走飘落,这更增加了词人的伤感与凄凉。句中“自”用得最妙,词人移情于物又借物抒情,正如屈原所说“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表达了对韶光易逝的感慨。这样,词中的感情就使人觉得比单纯的思念更深入了一层,更富有暗示性,给读者留有更大的想象空间,更增添了感染力。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是直接抒发相思之情。词人把夫妻双方合起来写,这是她设身处地地想象丈夫也如自己一样深深地思念着对方,可是空间上的距离使二人不能相互倾诉,只好各自思念着、愁闷着。这也是女性特有的细腻之处。
  但是这只是铺垫,词的主旨落在最后两句“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上。相思之情要用“计”来“消除”,却又“无计可消除”,可见相思之深之苦。眉间心上,“斩不断,理还乱”。我们可以从中体会到词人的万千愁绪,这与她的“只恐双溪舴艨舟,载不动许多愁”有异曲同工之妙,给人以无限的遐想。
  通观全篇,词人以细腻委婉的笔触抒写自己对丈夫的绵绵不绝的相思之情,用平常无奇的文字表现新奇的意境。此词是李清照细腻深婉的风格的最好诠释,也使《一剪梅》成为李清照的代表作之一。
  《武陵春》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这首词是宋高宗绍兴五年(1135)作者避难浙江金华时所作。当年她是五十三岁。那时,她已处于国破家亡之中,亲爱的丈夫死了,珍藏的文物大半散失了,自己也流离异乡,无依无靠,所以词情极其悲苦。
  首句写当前所见,本是风狂花尽,一片凄清,但却避免了从正面描写风之狂暴、花之狼藉,而只用“风住尘香”四字来表明这一场小小灾难的后果,则狂风摧花,落红满地,均在其中,出笔极为蕴藉。而且在风没有停息之时,花片纷飞,落红如雨,虽极不堪,尚有残花可见;风住之后,花已沾泥,人践马踏,化为尘土,所余痕迹,但有尘香,则春光竟一扫而空,更无所有,就更为不堪了。所以,“风住尘香”四字,不但含蓄,而且由于含蓄,反而扩大了容量,使人从中体会到更为丰富的感情。次句写由于所见如彼,故所为如此。日色已高,头犹未梳,虽与《凤凰台上忆吹箫》中“起来慵自梳头”语意全同,但那是生离之愁,这是死别之恨,深浅自别。
  三、四两句,由含蓄而转为纵笔直写,点明一切悲苦,由来都是“物是人非”。而这种“物是人非”,又决不是偶然的、个别的、轻微的变化,而是一种极为广泛的、剧烈的、带有根本性的、重大的变化,无穷的事情、无尽的痛苦,都在其中,故以“事事休”概括。这,真是“一部十七史,从何说起”?所以正要想说,眼泪已经直流了。前两句,含蓄;后两句,真率。含蓄,是由于此情无处可诉;真率,则由于虽明知无处可诉,而仍然不得不诉。故似若相反,而实则相成。
  《如梦令》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这首小令,有人物,有场景,还有对白,充分显示了宋词的语言表现力和词人的才华。
  “昨夜雨疏风骤”指的是昨宵雨狂风猛。疏,正写疏放疏狂,而非通常的稀疏义。当此芳春,名花正好,偏那风雨就来逼迫了,心绪如潮,不得入睡,只有借酒消愁。酒吃得多了,觉也睡得浓了。结果一觉醒来,天已大亮。但昨夜之心情,却已然如隔在胸,所以一起身便要询问意中悬悬之事。于是,她急问收拾房屋,启户卷帘的侍女:海棠花怎么样了?侍女看了一看,笑回道:“还不错,一夜风雨,海棠一点儿没变!”女主人听了,嗔叹道;“傻丫头,你可知道那海棠花丛已是红的见少,绿的见多了吗!?”
  这句对白写出了诗画所不能道,写出了伤春易春的闺中人复杂的神情口吻,可谓“传神之笔。作者以“浓睡”、“残酒”搭桥,写出了白夜至晨的时间变化和心理演变。然后一个“卷帘”,点破日曙天明,巧妙得当。然而,问卷帘之人,却一字不提所问何事,只于答话中透露出谜底。真是绝妙工巧,不着痕迹。词人为花而喜,为花而悲、为花而醉、为花而嗔,实则是伤春惜春,以花自喻,慨叹自己的青春易逝。
  《声声慢》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译文:
  独处陋室,若有所思地东寻西觅。但过去的一切都在动乱中失去了,永远都寻不见觅不回了。眼前只有冷冷清清的环境,空房内别无它物。室外是万木萧条的秋景,这种光景又引起我内心的感伤。于是凄凉惨痛悲戚之情一齐涌来,令人痛彻心扉、难以忍受了,特别是秋季骤热骤冷的时候最难以保养将息了。饮进愁肠的几杯薄酒根本不能抵御晚上的冷风,寒意望天空,却见一行行秋雁掠过,回想起过去在寄给丈夫赵明诚的词中曾设想雁足传书互通音信,但如今夫君已去,书信无人可寄,故见北雁南来联想起词中的话雁已是老相识了,更感到伤心。
  地上到处是零落的黄花,憔悴枯损。如今有谁能与我共摘啊!整天守在窗子边孤孤单单的怎么容易挨到天黑啊!到黄昏时又下起了绵绵细雨,一点点一滴滴洒落在梧桐叶上发出令人心碎的声音,这种种况味一个愁字又怎么能说尽
  《声声慢》是她晚年的名作,历来为人们所称道,尤其是作者那哀婉的凄苦情,不知曾感动过多少人。当时,正值金兵入侵,北宋灭亡,志趣相投的丈夫也病死在任上,南渡避难的过程中夫妻半生收藏的金石文物又丢失殆尽。这一连串的打击使她尝尽了国破家亡、颠沛流离的苦痛。就是在这种背景下作者写下了《声声慢》这首词,通过描写残秋所见、所闻、所感,抒发自己孤寂落寞、悲凉愁苦的心绪。词风深沉凝重、哀婉凄苦,一改前期词作的开朗明快。
  要注意的是,这首词中作者抒发的那种非比寻常的凄苦哀愁,格调看起来虽显低沉,但分析此词不能脱离作者所生活的环境和时代氛围。联系作者的遭遇,可知作者这一深重的哀愁不是那种闺怨闲愁,它是在金兵入侵、国土沦丧、人民流离失所、朝政腐败这样一个社会背景之下产生的,这就使这首词的感情色彩有了一个时代依托,有了一定的现实性和社会意义。因此,我们可以说《声声慢》这首满含凄苦情的词。堪称千古绝唱!
  《醉花阴》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译文:
  稀薄的雾气浓密的云层掠起烦愁直到白昼,龙脑的香料早已烧完了在炉金兽。美好的节日又到重阳,洁白的瓷枕,轻纱笼罩的床厨,昨日半夜的凉气刚刚浸透。在东篱饮酒直饮到黄昏以后,淡淡的黄菊清香飘满双袖。别说不会消损神魂,珠帘卷起是由于被受西风,闺中少妇比黄花更加消瘦。
  赏析:
  在这首词里,虽然写的是思亲,但是却没有出现思亲或相思之苦的语句,而是用了叙事的方式,表达出深深的思亲的愁苦。显的很沉重高雅。古诗词中以花喻人瘦的作品屡见不鲜。但比较起来却均未及李清照本篇写得这样成功。原因是,这首词的比喻与全词的整体形象结合得十分紧密,比喻巧妙,极切合女词人的身份和情致,读之亲切。词的意境通过描述了重阳佳节作者把酒赏菊的情景,烘托了一种凄凉寂寥的氛围,表达了作者思念丈夫的寂寞与孤寂的心情。
  补充资料:
  据说李清照将这首词寄给在外做官的丈夫赵明诚后,赵明诚赞赏不已,自愧写词不如妻子,却又想要胜过她,于是杜门谢客,苦思冥想,三日三夜,作词五十首,并将李清照的这首词夹杂其中,请友人陆德夫评论。陆德夫细加玩味后说:“只三句绝佳。”赵明诚问哪三句,陆德夫说:“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正是本词的最后三句。
  《如梦令》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译文:
  经常记起在溪边的亭子游玩直到太阳落山的时候,喝着一壶小酒,沉醉在美景之中。游兴满足了,天黑往回划船,错误地划进了荷花深处。抢着划呀,抢着划呀,惊动满滩的水鸟,都飞起来了。
  赏析:
  这是一首忆昔词。寥寥数语,似乎是随意而出,却又惜墨如金,句句含有深意。开头两句,写沉醉兴奋之情。接着写“兴尽”归家,又“误入”荷塘深处,别有天地,更令人流连。最后一句,纯洁天真,言尽而意不尽。

  【原文】

  右《金石录》三十卷者何?赵侯德甫所著书也。取上自三代、下迄五季,钟、鼎、甗、鬲、盘、彝、尊、敦之款识,丰碑大碣、显人晦士之事迹,凡见于金石刻者二千卷,皆是正讹谬,去取褒贬。上足以合圣人之道,下足以订史氏之失者,皆载之。可谓多矣。呜呼!自王涯、元载之祸,书画与胡椒无异;长舆、元凯之病,钱癖与传癖何殊?名虽不同,其惑一也。

  余建中辛巳,始归赵氏。时先君作礼部员外郎,丞相作礼部侍郎,候年二十一,在太学作学生。赵、李族寒,素贫俭。每朔望谒告,出,质衣,取半千钱,步入相国寺,市碑文果实。归,相对展玩咀嚼,自谓葛天氏之民也。后二年,出仕宦,便有饭蔬衣綀,穷遐方绝域,尽天下古文奇字之志。日就月将,渐益堆积。丞相居政府,亲旧或在馆阁,多有亡诗、逸史、鲁壁、汲冢所未见之书。遂尽力传写,浸觉有味,不能自已。后或见古今名人书画,三代奇器,亦复脱衣市易。尝记崇宁间,有人持徐熙《牡丹图》,求钱二十万。当时虽贵家子弟,求二十万钱,岂易得耶?留信宿计无所出而还之。夫妇相向惋怅者数日。

  后屏居乡里十年,仰取俯拾,衣食有余。连守两郡,竭其俸入,以事铅椠。每获一书,即同共勘校,整集签题。得书、画、彝、鼎,亦摩玩舒卷,指摘疵病,夜尽一烛为率。故能纸札精緻,字画完整,冠诸收书家。余性偶强记,每饭罢,坐归来堂烹茶,指堆积书史,言某事在某书某卷第几叶第几行,以中否角胜负,为饮茶先后。中,即举杯大笑,至茶倾覆怀中,反不得饮而起。甘心老是乡矣!故虽处忧患困穷,而志不屈。收书既成,归来堂起书库,大橱簿甲乙,置书册。如要讲读,即请钥上簿,关出卷帙。或少损污,必惩责揩完涂改,不复向时之坦夷也。是欲求适意,而反取憀慄。余性不耐,始谋食去重肉,衣去重采,首无明珠翡翠之饰,室无涂金刺绣之具。遇书史百家,字不刓缺,本不讹谬者,輙市之,储作副本。自来家传《周易》、《左氏传》,故两家者流,文字最备。于是几案罗列,枕席枕藉,意会心谋,目往神授,乐在声色狗马之上。

  至靖康丙午岁,侯守淄川,闻金寇犯京师,四顾茫然,盈箱溢箧,且恋恋,且怅怅,知其必不为己物矣。建炎丁未春三月,奔太夫人丧南来,既长物不能尽载,乃先去书之重大印本者,又去画之多幅者,又去古器之无款识者。后又去书之监本者,画之平常者,器之重大者。凡屡减去,尚载书十五车。至东海,连舻渡淮,又渡江,至建康。青州故第,尚锁书册什物,用屋十余间,期明年春再具舟载之。十二月,金人陷青州,凡所谓十余屋者,已皆为煨烬矣。

  建炎戊申秋九月,侯起复知建康府,己酉春三月罢,具舟上芜湖,入姑熟,将卜居赣水上。夏五月,至池阳,被旨知湖州,过阙上殿。遂驻家池阳,独赴召。六月十三日,始负担舍舟,坐岸上,葛衣岸巾,精神如虎,目光烂烂射人,望舟中告别。余意甚恶,呼曰:“如传闻城中缓急,奈何?”戟手遥应曰:“从众。必不得已,先弃辎重,次衣被,次书册卷轴,次古器;独所谓宗器者,可自负抱,与身俱存亡,勿忘之!”遂驰马去。涂中奔驰,冒大暑,感疾。至行在,病痁。七月末,书报卧病。余惊怛,念侯性素急,奈何病痁,或热,必服寒药,疾可忧。遂解舟下,一日夜行三百里。比至,果大服柴胡、黄芩药,疟且痢,病危在膏肓。余悲泣,仓皇不忍问后事。八月十八日,遂不起,取笔作诗,绝笔而终,殊无分香卖屦之意。葬毕,余无所之。

  朝廷已分遣六宫,又传江当禁渡。时犹有书二万卷,金石刻二千卷,器皿、茵褥,可待百客,他长物称是。余又大病,仅存喘息。事势日迫,念侯有妹婿,任兵部侍郎,从卫在洪州,遂遣二故吏,先部送行李往投之。冬十二月,金寇陷洪州,遂尽委弃。所谓连舻渡江之书,又散为云烟矣。独余少轻小卷轴书帖,写本李、杜、韩、柳集,《世说》、《盐铁论》,汉唐石刻副本数十轴,三代鼎鼐十数事,南唐写本书数箧,偶病中把玩,搬在卧内者,岿然独存。

  上江既不可往,又虏势叵测,有弟迒,任勅局删定官,遂往依之。到台,台守已遁;之剡,出睦,又弃衣被走黄岩,雇舟入海,奔行朝,时驻跸章安。从御舟海道之温,又之越。庚戌十二月,放散百官,遂之衢。绍兴辛亥春三月,复赴越;壬子,又赴杭。先侯疾亟时,有张飞卿学士,携玉壶过视侯,便携去,其实珉也。不知何人传道,遂妄言有颁金之语,或传亦有密论列者。余大惶怖,不敢言,亦不敢遂已,尽将家中所有铜器等物,欲赴外庭投进。到越,已移幸四明。不敢留家中,並写本书寄剡,后官军收叛卒取去,闻尽入故李将军家。所谓岿然独存者,无虑十去五六矣。惟有书画砚墨,可五七簏,更不忍置他所,常在卧榻下,手自开阖。在会稽,卜居士民钟氏舍。忽一夕,穴壁负五簏去。余悲恸不已,重立赏收赎。后二日,邻人钟复皓出十八轴求赏,故知其盗不远矣。万计求之,其余遂不可出,今知尽为吴说运使贱价得之。所谓岿然独存者,乃十去其七八。所有一二残零,不成部帙书册三数种。平平书帖,犹复爱惜如护头目,何愚也耶!

  今日忽阅此书,如见故人。因忆侯在东莱静治堂,装卷初就,芸签缥带,束十卷作一帙。每日晚吏散,輙校勘二卷,题跋一卷。此二千卷,有题跋者五百二卷耳。今手泽如新,而墓木已拱,悲夫!昔萧绎江陵陷没,不惜国亡而毁裂书画;杨广江都倾覆,不悲身死而复取图书。岂人性之所著,死生不能忘之欤?或者天意以余菲薄,不足以享此尤物耶?抑亦死者有知,犹斤斤爱惜,不肯留在人间耶?何得之艰而失之易也!

  呜呼,余自少陆机作赋之二年,至过蘧瑗知非之两岁,三十四年之间,忧患得失,何其多也!然有有必有无,有聚必有散,乃理之常。人亡弓,人得之,又胡足道。所以区区记其终始者,亦欲为后世好古博雅者之戒云。绍兴二年、玄黓岁壮月朔甲寅,易安室题。--选自吕无党抄本《金石录》,参校李文辑《漱玉集》

  【译文】

  以上《金石录》三十卷是谁的著作呢?是先夫赵德甫所撰的呀。上自三代,下至五代之末,凡是铸在钟、鼎、甗、鬲、盘、彝、尊、敦上的题记,以及刻在高大石碑上的显要人物和山林隐士的事迹——这些见之于金石镂刻的文字共二千卷,都校正了错字异文,进行了汰选和品评。上足以合圣人的道德标准,下能够订正史官失误的,这里都记载了,可以称得上内容丰富了!唉,自从唐代的王涯与元载遭到杀身之祸以后,书画跟胡椒几乎是一样的货色;而晋人和峤所患的钱癖跟杜预所患的《左传》癖,也似乎没有什么区别。名义虽不相同,但各自受到的迷惑则是一样的呀。

  徽宗建中靖国元年,我才嫁给赵氏。当时先父在做礼部员外郎,丞相公公在做礼部侍郎,我夫明诚年方二十一岁,正在太学做学生。赵、李两家本是寒族,向来清贫俭朴。每月初一、十五,明诚都请假出去,把衣服押在当铺里,取五百铜钱,走进大相国寺,购买碑文和果实。回到家中,我们面对面地坐着,一边展玩碑文,一边咀嚼果实,自己觉得很象远古时代葛天氏的臣民那样自由和快乐。后二年,明诚出仕做官,便立下即使节衣缩食,也要游遍辽远的地方,把天下的古文奇字全部搜集起来的志愿。日积月累,资料越积越多。丞相在政府工作,亲戚故旧中也有人在秘书省的,常常有《诗经》以外的佚诗、正史以外的逸史,以及从鲁国孔子旧壁中、汲郡魏安釐王墓中发掘出来的古文经传和竹简文字,于是就尽力抄写,渐渐感到趣味无穷,以至欲罢不能。后来偶而看到古今名人的书画和夏、商、周三代的奇器,也还是脱下衣服把它买下来。曾记得崇宁年间,有一个人拿来一幅南唐徐熙所画的《牡丹图》,要二十万钱才肯卖。当时就是贵家子弟,要筹备二十万铜钱,谈何容易啊!我们把它留了两夜,终于因为想不出法子而还给了他。我们夫妇俩为此惋惜怅惘了好几天。

  后来我们回青州故乡闲居了十年。仰有所取,俯有所入,衣食有了富裕。明诚又接连做了莱州和淄州的太守,把他的全部薪俸拿出来,从事书籍的刻写。每得一本,我们就一起校勘,整理成集,题上书名。得到书画和彝、鼎等古代酒器,也摩挲把玩或摊开来欣赏,指摘上面的毛病。每晚以烧完一枝蜡烛为准。因此所收藏的古籍,都能做到纸札精致,字画完整,超过许多收藏家。我天性博闻强记,每次吃完饭,和明诚坐在归来堂上烹茶,指着堆积的书史,说某一典故出在某书某卷第几页第几行,以猜中与否决定胜负,作为饮茶的先后。猜中了,便举杯大笑,以至把茶倒在怀中,起来时反而饮不到一口。甘心在这个环境中过一辈子了!所以我们虽处于忧患贫穷之中,而胸中的志愿从没有屈服过。收书的任务既已完成,就在归来堂中建起书库,把大橱编上了甲乙丙丁的号码,中间放上书册。如需讲读,就拿来钥匙开橱,在簿子上登记,然后取出所要的书籍。我有时把书籍损坏或弄脏了一点,他定要给以批评,并责令揩完涂改,不再象过去那样平易和蔼了。收藏书籍本为寻求适意,如今反而弄得一场不愉快。我性子实在忍耐不住,就想办法不吃第二道荤菜,不穿第二件绣有文彩的衣裳,头上没有明珠翡翠的首饰,室内没有镀金刺绣的家具。遇到诸子百家的书籍,只要字不残缺、版本不假的,就马上买下,储存起来作为副本。向来家传的《周易》和《左传》,原有两个版本源流,文字最为完备。于是罗列在几案上,堆积在枕席间,我们意会心谋,目往神授,这种乐趣远远超过声色狗马之上。

  到了钦宗靖康元年,明诚做了淄州太守,听说金军进犯京师汴梁,一时间四顾茫然,只见满箱满笼都是书籍,一边恋恋不舍,一边怅惘不已,心知这些东西必将不为己有了。高宗建炎元年三月间,我的婆婆太夫人郭氏死于建康,明诚奔丧南来。多余的物品既不能全部载去,便先把书籍中重而且大的印本去掉,又把藏画中重复的几幅去掉,又把古器中没有款识的去掉。后来又去掉书籍中的国子监刻本、画卷中的平平之作及古器中又重又大的几件。经多次削减,还装了十五车书籍。到了海州,雇了好几艘船渡过淮河,又渡过长江,到达建康。这时青州老家,还锁着书册什物,占用了十多间房屋,希望明年春天再备船把它装走。可是到了十二月,金兵攻下青州,这十几屋东西,一下子化为灰烬了。

  高宗建炎二年秋九月,明诚再度被起用任职建康府,三年春三月罢官,搭船上芜湖。到了当涂,打算在赣江一带找个住处。夏五月,到贵池,皇帝有旨任命他知湖州,需上殿朝见。于是我们把家暂时安置在贵池,他一人奉旨入朝。六月十三日,开始挑起行李,舍舟登岸。他穿着一身夏布衣服,翻起覆在前额的头巾,坐在岸上,精神如虎,明亮的目光直向人射来,向船上告别。此刻我的情绪很不好,大喊道:“假如听说城里局势紧急,怎么办呀?”他伸出两个手指,远远地答应道:“跟随众人吧。实在万不得已,先丢掉包裹箱笼,再丢掉衣服被褥,再丢掉书册卷轴,再丢掉古董,只是那些宗庙祭器和礼乐之器,必须抱着背着,与自身共存亡,别忘了!”说罢策马而去。一路上不停地奔驰,冒着炎暑,感染成疾。到达皇帝驻跸的建康,患了疟疾。七月底,有信到家,说是病倒了。我又惊又怕,想到明诚向来性子很急,无奈生了疟疾,有时发烧起来,他一定会服凉药,病就令人担忧了。于是我乘船东下,一昼夜赶了三百里。到达以后,方知他果然服了大量的柴胡、黄芩等凉药,疟疾加上痢疾,病入膏肓,危在旦夕。我不禁悲伤地流泪,匆忙中哪里忍心问及后事。八月十八日,他便不再起来,取笔做诗,绝笔而终,此外更没有“分香卖屦”之类的遗嘱。把他安葬完毕,我茫茫然不知到什么地方是好。

  建炎三年七月,皇上把后宫的嫔妃全部分散出去,又听说长江就要禁渡。当时家里还有书二万卷,金石刻二千卷。所有的器皿、被褥,约可接待上百位客人;其他物品,数量与此相当。我又生了一场大病,只剩下一口气。时局越来越紧张,想到明诚有个做兵部侍郎的妹婿,此刻正作后宫的护卫在南昌。我马上派两个老管家,先将行李分批送到他那里去。谁知到了冬十二月,金人又攻下南昌,于是这些东西便全数失去。所谓一艘接着一艘运过长江的书籍,又象云烟一般消失了,只剩下少数分量轻、体积小的卷轴书帖,以及写本李白、杜甫、韩愈、柳宗元的诗文集,《世说新语》,《盐铁论》,汉、唐石刻副本数十轴,三代鼎鼐十几件,南唐写本书几箱。偶而病中欣赏,把它们搬在卧室之内,这些可谓岿然独存的了。

  长江上游既不能去,加之敌人的动态难以预料,我有个兄弟叫李迒,在朝任勅局删定官,便去投靠他。我赶到台州,台州太守已经逃走;回头到剡县,出睦州,又丢掉衣被急奔黄岩,雇船入海,追随出行中的朝廷。这时高宗皇帝正驻跸在台州的章安镇。于是我跟随御舟从海道往温州,又往越州。建炎四年十二月,皇上有旨命郎官以下官吏分散出去,我就到了衢州。绍兴元年春三月,复赴越州;二年,又到杭州。先夫病重时,有一个张飞卿学士,带着玉壶来看望他,随即携去,其实那是用一块形状似玉的美石雕成的。不知是谁传出去,于是谣言中便有分赐金人的话语。还传说有人暗中上表,进行检举和弹劾。事涉通敌之嫌,我非常惶惧恐怖,不敢讲话,也不敢就此算了,把家里所有的青铜器等古物全部拿出来,准备向掌管国家符宝的外庭投进。我赶到越州,皇上已驾幸四明。我不敢把东西留在身边,连写本书一起寄放在剡县。后来官军搜捕叛逃的士兵时把它取去,听说全部归入前李将军家中。所谓“岿然独存”的东西,无疑又去掉十分之五六了。惟有书画砚墨,还剩下五六筐,再也舍不得放在别处,常常藏在床榻下,亲手保管。在越州时,我借居在当地居民钟氏家里。冷不防一天夜里,有人掘壁洞背了五筐去。我伤心极了,决心重金悬赏收赎回来。过了两天,邻人钟复皓拿出十八轴书画来求赏,因此知道那盗贼离我不远了。我千方百计求他,其余的东西再也不肯拿出来。今天我才知道被福建转运判官吴说贱价买去了。所谓“岿然独存”的东西,这时已去掉十分之七八。剩下一二件残余零碎的,有不成部帙的书册三五种。平平庸庸的书帖,我还象保护头脑和眼珠一样爱惜它,多么愚蠢呀!

  今天无意之中翻阅这本《金石录》,好像见到了死去的亲人。因此又想起明诚在莱州静治堂上,把它刚刚装订成册,插以芸签,束以缥带,每十卷作一帙。每天晚上属吏散了,他便校勘两卷,题跋一卷。这二千卷中,有题跋的就有五百零二卷啊。现在他的手迹还象新的一样,可是墓前的树木已能两手合抱了。悲伤啊!从前梁元帝萧绎当都城江陵陷落的时候,他不去痛惜国家的灭亡,而去焚毁十四万册图书;隋炀帝杨广在江都遭到覆灭,不以身死为可悲,反而在死后把唐人载去的图书重新夺回来。难道人性之所专注的东西,能够逾越生死而念念不忘吗?或者天意认为我资质菲薄,不足以享有这些珍奇的物件吗?抑或明诚死而有知,对这些东西犹斤斤爱惜,不肯留在人间吗?为什么得来非常艰难而失去又是如此容易啊!

  唉!陆机二十作《文赋》,我在比他小两岁的时候嫁到赵家;蘧瑗行年五十而知四十九岁之非,现在我已比他大两岁:在这三十四年之间,忧患得失,何其多啊!然而有有必有无,有聚必有散,这是人间的常理。有人丢了弓,总有人得到弓,又何必计较。因此我以区区之心记述这本书的始末,也想为后世好古博雅之士留下一点鉴戒。绍兴二年,太岁在壬,八月初一甲寅,易安室题。(徐培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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