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子
金剪刀,青丝发,香墨蛮笺亲劄。和粉泪,一时封,此情千万重。
垂蓬鬓,尘青镜,已分今生薄命。将远恨,上高楼,寒江天外流。
冯延巳
冯延巳的词多写男女离别相思之情,语言清新婉丽,且带感伤的色彩,对宋初的许多词人影响很大。
世传他的词作有一百多首,其词“思深语丽,韵逸调新”,于南唐词坛独树一帜。这首《更漏子》是他词作中比较优秀的一首。全词四十八字,分上下两片,写的是一个独守空房的妇女,思念远方的亲人。
“金剪刀,青丝发,香墨蛮笺亲劄。”作者描写男女间深深的爱恋,没有选择离别的幽伤或重逢的欢娱,也没有写辗转不寐或仰天叹息,而是把女主人公对亲人深切的爱融到她写信的那一时刻:案头放一把用锋利的剪刀铰下的一缕长长的黑发,还有一札用香墨写在蛮笺(蜀笺)上的亲笔信,这些都是爱的凭证,她想把这青丝发和蛮笺信一起寄给天各一涯的亲人。于是她“和粉泪,一时封,此情千万重”,此时,情如泉涌,太激动了,禁不住泪如雨下,泪水沾湿了信笺。一绺青丝发,一纸彩云笺,还有止不住的一滴滴泪水,全都混和地封在一起,准备寄给亲人。她所寄的,是自己的一颗挚爱的心。
下片“垂蓬鬓,尘青镜,已分今生薄命”,接着写她封好了信,走到镜子前面,满布灰尘的镜面上,现出自己蓬乱的长发。这里意出《诗经·卫风·伯兮》:“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女为悦己者容,亲人走后,她无心于梳洗打扮,日夜盼望亲人的回归。但归期未卜,于是埋怨起自己的红颜薄命,便“将远恨,上高楼”,凭楼远望,却只见“寒江天外流”。那高楼不知留下了女主人公多少次盼亲人而失望的遗恨。每日她登上高楼,眼前是蜿蜒远去的大江,留给她的是深深的惆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惆怅层层郁积起来,每次登高远望那远去的江流,仿佛都给世界带来肃杀的寒气。作者的笔触由剪刀、青丝、彩笺、蓬鬓、青镜,一转而到一个空阔寂寥的画面,景物的描写与情感的描写结合起来,女主人公的愁思也透出狭小的闺房,融入浩浩江水,弥漫于宇宙之中。俞陛云说冯延巳《更漏子》三首“结句皆善用萧索之景,寓怅怏之怀,令人揽撷不尽”(《唐五代两宋词选释》)。本篇结句“寒江天外流”,正有此回味无穷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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