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的位置:首页 >古籍 > 第三十五回 燕市挥金豪公子无心结死士 辽天跃马老英雄仗义送孤臣 正文

第三十五回 燕市挥金豪公子无心结死士 辽天跃马老英雄仗义送孤臣

作者:曾朴  阅读:次  类别:古籍 孽海花

且说常肃追上去,一把抓住了胜佛道:“你做什么?凡是一个团体,这些叛党卖友的把戏,历史上数见不鲜。何况朱淇自首,到底怎么一会事,还没十分证明。我们只管我们的事罢!”胜佛原是一时激于义愤,没加思索的动作,听见唐先生这般说,大家慨叹一番,只索罢休。胜佛因省城还未解严,多留了一天。次日,就别过常肃,离开广州,途中不敢逗留,赶着未封河前,到了北京。胜佛和湖北制台庄寿香的儿子庄立人,名叫可权的,本是至交。上回来京,就下榻在立人寓所。这回为了奔走国事而来,当然一客不烦二主,不必胜佛通信关照,自有闻韵高、杨淑乔、林敦古一班同志预告立人,早已扫径而待。到京的第一天,便由韵高邀了立人、淑乔、敦古,又添上庄小燕、段扈桥、余仁寿、刘光地、梁超如等,主客凑了十人,都是当代维新人物,在虎坊桥韵高的新寓斋替胜佛洗尘。原来的高本常借住在金、宝二妃的哥哥礼部侍郎支绥家里,有时在栖凤楼他的谈禅女友程夫人宅中勾留。近来因为宝妃的事犯了嫌疑,支绥已外放出去,所以只好寻了这个寓所暂住,今天还是第一天宴客。当下席间,胜佛把在万木草堂和常肃讨论的事,连带革命党在广州的失败,一起报告了。韵高也滔滔地讲到最近的朝政:“西后虽然退居颐和园,面子上不干涉朝政,但内有连公公,外有永潞、耿义暗做羽翼。授永潞直隶总督、北洋大臣,在天津设了练兵处、保定立了陆军大学。保方代胜升了兵部侍郎,做了练兵处的督办,专练新军,名为健军。更在京师神机营之外添募了虎神营,名为翊卫畿辅,实则拥护牝朝,差不多全国的兵权都在他掌握里。皇上虽有变政的心,可惜孤立无援。偶在西后前陈说几句,没一次不碰顶子,倒弄得两宫意见越深。在帝党一面的人物,又都是些老成持重的守旧大臣,不敢造作非常。所以我们要救国,只有先救皇上。要救皇上,只有集合一个新而有力的大团体,辅佐他清君侧,振朝纲。我竭力主张组织自强学会,请唐先生来主持,也就为此。照皇上的智识度量,别的我不敢保,我们赞襄他造成一个虚君位的立宪国家,免得革命流血,重演法国惨剧,这是做得到的。”小燕道:“韵高兄的高见,我是很赞同的。不过要创立整个的新政治,非用彻底的新人物不可。象我们这种在宫廷里旅进旅退惯的角色,尽管卖力唱做,掀帘出场,决不足震动观众的耳目。所以这出新剧,除了唐常肃,谁都不配做主角。所难的唐先生位卑职小,倘这回进京来,要叫他接近天颜,就是一件不合例的难题。而且一个小小主事,突然召见,定要惹起后党疑心,尤其不妥。我想司马相如借狗监而进身,论世者不以为辱,况欲举大事者何恤小辱,似乎唐先生应采用这种秘密手腕,做活动政治的入手方法。不识唐先生肯做不肯?”超如微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佛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本师只求救国,决不计较这些。只是没有门径也难。”扈桥道:“门径有何难哉!你们知道东华门内马加剌庙的历史吗?”韵高把桌子一拍道:“着呀!我知道,那是帝党太监的秘密集会所。为头的是奏事处太监寇连才,这人很忠心今上,常常代抱不平,我认得他。”敦古举起杯来向众人道:“有这样好的机缘,我们该浮一大白,预祝唐先生的成功。唐先生不肯做,我们也要逼着他去结合。”大家哄堂附和,都喊着:“该逼他做,该逼他做!”席上自从这番提议后,益发兴高采烈,仿佛变法已告成功,在那里大开功臣宴似的。真是飞觞惊日月,借箸动风雷。直吃到牙镜沉光,铜壶歇漏,方罢宴各自回家。
且说胜佛第二天起来,就听见外间一片谑浪笑傲声里,还混杂着吟哦声,心里好生诧异。原来胜佛住的本是立人的书斋,三大间的平房。立人把上首一间,陈设得最华美的让给他住,当中满摆着欧风的各色沙发和福端椅等。是立人起居处,也就是他的安乐窝。胜佛和立人虽然交谊很深,但性情各异。立人尽管也是个名士,不免带三分公子气。胜佛最不满意的,为他有两种癖好:第一喜欢蓄优童,随侍左右的都是些十五、六岁的雏儿,打扮得花枝招展。乍一望,定要错认做成群的莺燕。高兴起来,简直不分主仆,打情骂俏地搅做一团。第二喜欢养名马,所以他的马号特别大。不管是青海的、张家口外的、四川的、甚至于阿拉伯的,不惜重价买来。买到后,立刻分了颜色毛片,替他们题上一个赤电、紫骝等名儿。有两匹最得意的,一名“惊帆駃”,一名“望云骓”。总数不下二十余匹。春暖风和,常常驰骋康衢,或到白云观去比试,大有太原公子不可一世气象。胜佛现在惊异的不是笑语声,倒是吟哦声。因为这种拈断髭须的音调,在这个书斋里不容易听到的。胜佛正想着,立人已笑嘻嘻地跨进房来,喊道:“胜佛兄,你睡够了罢!你一到京,就被他们讲变法,变得头脑都涨破了。今天我想给你换换口味,约几个洒脱些的朋友,在口袋底小玉家里去乐一天,恰好你的诗友程叔宽同苏郑祭辞颇悖乙言己昧耍嵌荚谕獗叩饶隳亍!笔し鹈Φ溃骸鞍∮矗娑圆黄穑∥页隼戳恕!币挥镂戳耍鸭桓鍪莩ぬ踝樱ち扯亲拥奶烊瞬摺⒁醴鸦诹成希鞘撬振悖灰桓霭敫上鞴厦嫒荩劾丈吻宓难酃猓∏傻淖欤置科拐剂似叻盅Ь糠纾潜闶浅潭铭。两人都是胜佛诗中畏友,当下一齐拥进来。胜佛欢喜不迭地一壁招呼,一壁搭话道:“我想不到两位大诗人会一块儿来。叔宽本在吏部当差,没什么奇;怎么郑煤迷诠阄鳎不崤芾茨兀俊敝 ̄溃骸安宦骼闲炙担沂俏嘶潞;倚模叻兰郑朐谑狄瞪舷滦┲肿樱氐乩创搜靶┗怠!笔蹇淼溃骸安惶刚庑┫谢啊N仪椅誓悖壹母驴痰摹恫赘蟾笫肥盏矫挥校苛环饣匦哦疾桓耍裼写死恚 笔し鸷芮У卮鸬溃骸拔医拥侥愦蠹保∮龅轿乙瞎愣ィ患胺畲穑傅煤埽匆严赶赴荻凉恕J逍值拇蟛牛芤徊桓衣蚁屡溃痪醯们宕居脑叮缛脲涔然叵肮赓亢觯诮依锶肥嵌来矗瞥缒愕幕蛩底孵娌萏茫蛟萍躺随州,弟独不敢附和,总带着宋人的色采。”郑溃骸跋执氖死畲坷系摹栋谆酶蟆罚晌隆⒗疃纤荻帕辏焕⑽淮首凇F溆啾闶峭踝佣鹊摹度刖陈罚萑黄笸蚯В淮怯锾环段В幻庥懔堋T星锏摹栋掺澈m》,自我作古,戛戛独造,也有求生求新的迹象。哪一个不是宋诗呢?那也是承了乾嘉极盛之后,不得不另辟蹊径,一唱百和,自然地成了一时风气了。”胜佛道:“郑殖腥锨问缰ⅲ懿桓页薪獭5芤晕胃髦盅剩际浅Ч牛┒牢奘G蔚氖耍挥谢浦僭蛞蝗税樟恕1苯急玻倘皇茄说男饔啵槐闶窃⒔⑹妗⑼酰睦锉鹊蒙狭肽辖笃厥榫兀 绷⑷颂翘甘灰眩行┎荒头沉耍蹇诘溃骸爸钗徊槐卦谡饫锞∽怕凼耍畏涟崖厶城乔ǖ叫∮窦抑小K潜吖倘淮懊骷妇唬任艺饫锞牛一褂辛轿蝗普车氖酰缍俗诒ψ系饶忝侨コ瘟ǎ⊥獗呗沓刀甲急负茫刖痛俗甙眨 笔し鸬热似肷实溃骸澳鞘跏撬磕闼得髁瞬藕米摺!绷⑷诵Φ溃骸暗苯癯频闷鹗醯模送蚍端⒁缎︹郑褂兴 敝 ̄哈大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他俩,的确是诗国里的名王。一个是宝笏下藏着脂粉合,一个是冕旒中露出白鼻子。好,我们快去肉袒献俘罢!要不然,尊大人就要骂我们自盲不识宝货了。”说着这话,连叔宽、胜佛也都跟着笑了。立人气愤愤立起身来,一壁领着三人向外走,一壁咕噜着道:“谁断得定谁是王,谁是寇!今天姑且去舌战一场,看看你们的成败。”说时迟,那时快,已望见大门外,排列着一辆红拖泥大安车、一辆绿拖泥的小安车。请胜佛上了大安车,郑⑹蹇碜俗约鹤吹男“渤怠A⑷肆⒖烫弦涣灸躺醵形ё印⑾庾盼ね咏鹨幌吖霰摺⑶蹲攀纯樾〔AЦ褡拥谋本┤私凶觥笆!钡某底樱葑乓黄ジ咄反舐猓甙烁龌的俊童骑着各色的马,一阵喧哗中,动轮奋鬣,电掣雷轰般卷起十丈软红,齐向口袋底而来。

原来那时京师的风气,还是盛行男妓,名为相公。士大夫懔于狎妓饮酒的官箴,帽影鞭丝,常出没于韩家潭畔。至于妓女,只有那三等茶室,上流人不能去。还没有南方书寓变相的清吟小班;有之,就从口袋底儿起。那妓院共有妓女四五人,小玉是此中的翘楚。有许多阔老名流迷恋着她,替她捧场。上回书里已经叙述过了,到了现在声名越大,场面越阔,缠头一掷,动辄万千。车马盈门,不间寒暑。而且这所妓院,本是旧家府第改的,并排两所五开间两层的大四合式房屋,庭院清旷,轩窗宏丽。小玉占住的是上首第一进,尤其布置得堂皇富丽,几等王宫。可是豪富到了极颠,危险因此暗伏。北京号称人海。鱼龙混杂。混混儿的派别,不知有多少。看见小玉多金,大家都想染指。又利用那班揩鼻子的嫖客们力不胜鸡,胆小如鼠,只要略施小计,无不如愿大来。所以近来流浪花丛的,至少要聘请几个保镖。立人既是个中人,当然不能例外。闲言少表。

且说小玉屋里,在立人等未到之先,已有三个客据坐在右首的象书室般敷设的房里。满房是一色用旧大理石雕嵌文梓的器具,随处摆上火逼的碧桃、山茶、牡丹等香色俱备的鲜花,当中供着一座很大的古铜薰笼,四扇阮元就石纹自然形成的山水画题句的嵌云石屏。三人恰在屏下,围绕着薰笼。屋主人小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在一旁殷勤招待。三人一壁烘火,一壁很激昂地在那里互相嘲笑。一个方面大耳,肤色雪白,虽在中年、还想得到他少年时的神俊,先带笑开口道:“范水,你不要尽摆出正则词人每饭不忘的腔调,这哄谁呢!明明是《金荃集》的侧艳诗,偏要说香草美人的寄托。显然是《会真记》纪梦一类的偷情诗,却要说怀忠不谅,托讽悟君。我试问你那首沉浸浓郁的《彩云曲》,是不是妒羡雯青,骚情勃发?读过你范水判牍的,遇到关着奸情案件的批判,你格外来得风趣横生,这是为着什么来?”范水把三指拈着清瘦的尖下颏上一蕞稀疏的短须,带着调皮的神气道:“陶令《闲情赋》、欧公《西江月》,大贤何尝没绮语?只要不失温柔敦厚的诗教罢了!难道定要象你桀纣式的诗王,只俯伏在琴梦楼一个女将军的神旗下,余下的便一任你鞭鸾笞凤吗!可惜我没有在大集上添上两个好诗题:一个《简内子背花重放感赋》,一个《题姬人雪中裸卧图》,倒是一段诗人风流佳话。”旁边一个三十来岁、没留须的半少年,穿了一身很时髦的衣帽,面貌清腴,气象华贵,一望就猜得到是旗下贵人,当下听了,非常惊诧地问道:“范公要添这两题目,倒底包孕什么事儿?”范水笑道:“这样风趣横生的事,只有请笑庵自讲最妙。”笑庵想接嘴,外面一片脚步声,接着一阵笑声。立人老远地喊道:“呀,原来你也先到了!伯黻,这件事,笑庵自己和亲供一般地全告诉了小玉,不必他讲,叫小玉替他讲得了。”小玉涨红了脸,发极道:“庄大人,看你不出,倒会搭桥。我怎么会晓得?怎么能讲?”立人随手招呼胜佛、郑⑹蹇斫藕驼饫锶思妫婵诘溃骸靶∮瘢惚鸺保〉然岫依唇哺蠹姨!彼底呕埃透杲樯芨し稹⒅ ̄⑹蹇恚际敲患娴模愕溃骸罢馕槐闶恰谑野似烀坎荨俗1ν⑾壬氖佬指徊晷郑ッ桓鍪僮郑切麓粗苎Щ岬幕岢ぁT幸黄陡姘似熳拥苁椤罚械牧骄涿凼恰袢ㄐ硕笞逯隽遥只鲂硕笞甯摇J歉龅苯裰臼浚彩歉鍪恕!笔し鸬溃骸拔一辜堑帽ν⑾壬咱阑鼐┦保辛骄浜宥┗氖洌掖笕顺R饔降摹J疲骸⒊己蒙咸煨裕话缌鞑话佟!媸遣豢梢皇赖钠媸浚∮写烁福褂写俗樱裉煺嫘一崃恕!辈甑溃骸爸罹灰保沂且恍闹幌胩︹值墓适拢⑷丝旖舶眨 绷⑷诵Φ溃骸罢娴募负跬恕P︹郑沂潜手笔椋牛荒茉鏊鹨蛔帧!毙︹值溃骸胺牌ǎ”纠蠢肥亲畈豢煽康亩鳎铍繁嘧氲氖饭伲还嵌ス谑某悖徊刂蠲降氖芳遥捕际墙栊⑻每拮约旱脑旎讶恕:慰銮男∈拢赡忝呛岛昧恕!绷⑷说溃骸澳忝强醋判︹滞饷蚕窀鑫卵攀樯蚕氩坏剿钠⑵故歉鲂撞械亩癜浴F还奶欤涓晃幻烂踩崴车姆蛉耍匆鹆怂嘁缮贫实亩裣靶岳础Kて拮樱翟诩蛑卑阉艚鹄础R荒甑酵罚恍砑桓鋈耍膊恍沓鲆淮蚊拧E既环潘啬锛乙淮危闶撬幕识鞔笊狻H欢纫呀巫拥乃拿嬗煤诓济傻媒籼谔诘兀畏蛱У侥锛液蠓旁谔希刹恍矸蛉司统鼋危挥兴母龈蔚呐停呀巫犹У侥谔茫拍芘淄仿睹妗6业币咕偷没乩矗猿倭嗽级ǖ闹拥悖湍值媚慵艺凇U庖丫唤饲榱耍∮幸淮危煜卵┑奶炱R桓鏊囊棠铮恢裁词麓ヅ怂敬蛄艘欢倩共凰闶涯且棠锇得赤条条地丢在雪地里,眼看快冻死了。他的夫人看不过,暗地瞒了他,搭救了进来。恰被他查穿,他并不再去寻姨娘,反把夫人硬拉了出来,脱去上衣,揿在板凳上,自己动手,在粉嫩雪白的玉背上抽了一百皮鞭。这一来,把他最贤惠的夫人受不住这淫威了,和他拚死闹到了分离,回住娘家。他也就在这个时候,讨了名妓花翠琴。说也奇怪,真是一物一制,自从花翠琴嫁来后,竟把他这百炼钢化为绕指柔了,只怕花翠琴就是天天赏他一百皮鞭,他也绵羊般低头忍受了。范水先生,这些故事都是你诗里的好材料。你为什么不在《彩云曲》后,赓续一篇《琴楼歌》呢?”那当儿,立人讲得有些手舞足蹈起来。范水是本来晓得的,伯黻也有些风闻,倒把郑褪蹇硖么袅恕P∮耵留伶面玫刈呓⑷耍谒缟锨崤牧艘幌拢视娇笑着道:“喂,庄大人你说话溜了缰了。且不说你全不问叶大人脸上的红和白,你连各位肚子里的饥和饱都不管。酒席也不叫摆,条子也不写一张,难道今天请各位来,专听你讲故事不成!”立人跳起来,自己只把拳凿着头,喊道:“该死,该死!不是小玉提醒我,我连做主人的义务全忘怀了。小玉,快摆起酒来,拿局票来让我写!”小玉笑嘻嘻地满张罗,娘姨七手八脚照顾台面。小玉自己献上局票盘,立人一面问着各人应叫的堂唱名儿照写;一面向笑庵道歉,揭露了他的秘密。笑庵啐了他一口道:“亏你说这种丑话。若然我厌恶那些话,听了会生气,老实说,你敢这般肆无忌惮吗?一人自然有一人的脾气,有好的,定有坏的;没有坏的,除非是伪君子,那就比坏的更坏了。大家如能个个像我,坦白地公开了自己的坏处,政治上,用不着阴谋诡计;战争上,用不着权谋策略;外交上,用不着折冲欺诈;《阴符七术》可以烧,《风后握奇》可以废,《政书》可以不作,世界就太平了。”胜佛拍案叫绝道:“不是快人,焉得快语!我从此认得笑庵,不是饭颗山头、穷愁潦倒的诗人,倒是瑶台桃树下、玩世不恭的奇士了。”

一语未了,抬起头来,忽见立人身畔、站在桌子角上的小玉,吓得面如土色;一双迷花的小眼,睁得大大的,注定了窗外。大家没留意,胜佛也吃了一惊。随着他的眼光,刚瞟到门口,只见毡帘一掀,已跨进一个六尺来长、红颜白发、一部银髯的老头儿,直向立人处走来。满房人都出乎意外,被他一种严重的气色压迫住了,都石象似的开不出口。小玉早颠抖地躲到壁角里去了。立人是胆粗气壮的豪公子,突然见这个生人进来得奇怪,知道不妙。然不肯示弱,当下丢了笔,瞪着那老者道:“咦,你是谁?怎么这般无礼地闯到我这里来!你认得我是谁吗?”那老头儿微笑了一笑,很恭敬地向立人打了一个千道:“谁不认得您是庄制台的公子庄少大人。今天打听到您在这里玩,老汉约了弟兄们特地赶来伺候您。”立人扮着很严厉的样子道:“你既然知道我的名儿,你要来见我,你怎么不和我带来的镖师们接一个头呢!”老头儿冷笑了一声道:“您要问他们吗?脓包,中什么用!听见老汉一到,逃得影儿也没一个。”胜佛听到这里,忽然心上触着一个人,忙奔过来拉住那老头儿的手,哈哈笑喊道:“你莫非是京师大侠大刀王二吗?我和立人念叨了你多少年,不想厮会在这里,这多侥幸的事!立人,我和你该合献三千金,为壮士寿。”那老头儿反惊得倒退了几步,喊道:“我不是王二,我是不爱虚名、只爱钱。老汉还不识这位大人是谁。既蒙这样豪爽的爱结交,老汉也就不客气地谢赏。”说罢,就向胜佛请了一个安。胜佛忙扶住了道:“我是戴胜佛,专爱结识江湖奇士,这一点儿算什么。”老头儿道:“原来是戴三公子,怪不得江湖上都爱重你好名儿。”立人被胜佛这么一揽,真弄得莫名其妙,瞪着眼只望胜佛;又看看那老头儿,只见还是威风凛凛地矗立不动。满座宾客早已溜的溜、躲的躲,房中严静地只剩了四个人。忍不住地问道:“我和戴大人已经答应送给你三千金,那么你老人家也可以自便了。”那老人装了一个笑脸道:“刚才戴少大人说的三千金,是专赏给我的。众弟兄还没有发付,他们辛苦一场,难道好叫他们空手而回吗?”立人这回也爽快起来了,忙接口道:“好了,好了!我再给他们两千,归你去分派罢。”那老汉还是兀立不走。胜佛倒也诧异起来,分外和气地说道:“壮士还有话说吗?要说,请说。”老头儿嘲讽似开口道:“两位少大人倒底还是书呆子,这笔款子难道好叫老汉上门请领吗?两位这般的仗义疏财,老汉在贵家子弟中还是第一次领教呢!那么索性请再爽利一点,当场现付罢!省得弟兄们在外边啰唣,惊动大家!”立人顿时发起极来道:“我们身边怎么会带这许多款子,小玉又垫不起。这怎么办呢?”回过头来向着胜佛和屋角里正在牙齿打架的小玉道:“是不是?我们既出口了,其实断不会失信。”那老儿道:“我们也知道两位身边不会有现款,好在有得是票号钱庄。没法儿,只好劳动那一位大驾走一趟了。”立人道:“只怕我们赶车儿的一时叫不齐。”老头儿道:“不妨事,我早预备下一辆快车候在门口。老汉伺候了一块去走一遭。”立人和胜佛都惊讶这老头儿布置得太周密了。胜佛就站起来,拉了立人道:“咱们跟他去。那么上哪一家去呢?”立人此时只答了一句:“到蔚长厚去取。”身不由主地跟着那老人同到门口,果然见一辆很华美的小快车驾着一头菊花青骡子,旁边还系着一匹黑骡呢!只见那屋子四围的街路上东一簇、西一群,来来往往,满是些不三不四的人,明明是那话儿了。那老头子一到门外,便满面春风地来招呼立人、胜佛上车,自己也跨上黑骡。鞭丝一扬,蹄声得得地引导他们前进。胜佛在车箱里和跨在车沿上的立人搭话。胜佛道:“今天的事全是我干的。这笔款子你不愿出,算我的帐,将来划还你!”立人摇着头道:“你真说笑话了!我们的交情还计较这些。倒是今天这件事来得太奇怪,怕生出别的岔子。化几个钱满不在乎。”胜佛道:“你放心。你瞧那老儿多气魄、多豪爽、多周密,我猜准他一定是大刀王二。我们既然想在政治上做点事业,这些江湖上的英雄也该结识几个,将来自有用处。这些钱断不会白扔掉的。”两人说说讲讲,不多会儿,车子已停在蔚长厚门前。立人等跳下车来,那老头子已恭恭敬敬地等候在下马石边,低声道:“老汉不便进去,请两位取了出来,就在这里交付。”立人点头会意,立刻进去开了两张票子。开好了就出来,把一张三千的亲手递给老头子,一张两千的托他去分配。那老儿又谢了,随口道:“老汉今天才知道两位都不是寻常绔袴,戴少大人尤其使我钦佩得五体投地。不瞒两位说,老汉平生最喜欢劫富济贫,抑强扶弱,打抱不平。只要意气相投的朋友,赴汤蹈火,全不顾的。今天既和两位在无意中结识了,以后老汉身体性命,全个儿奉赠给你们,有什么使唤,尽管来叫我。不过我还有一个不知进退的请求,明天早上,我们在西山碧云寺有一个聚会,请两位务要光临。”胜佛道:“我第一要问明的,你到底是不是王二?再者我还有叨教的话,何妨再到口袋底去细谈一回。”老头子笑道:“我是谁,明天到碧云寺便见分晓,何必急急呢!口袋底请两位不用再去了,我已吩咐了赶车的径送两位回府。老汉自去料理那边的事,众弟兄还等着我呢!”说完一席话,两手一拱,跳上骡背,疾驰而去。这里立人和胜佛只得依了他话,回得家来,商量明天赴会的事。胜佛坚决主张要去,立人拗不过,只得依了。

到了次日,胜佛天一亮就起来,叫醒立人,跨了两匹骏马,一个扈从也不带。刚刚在许多捎云蔽日的古桧下落马,一进头门,那老头子已迎候出来。一领就领到了大殿东首的一间客厅上,齐齐整整地排开了六桌筵席。席面上已坐满了奇形怪状肥的、瘠的、贫的、富的、华绚的、褴褛的、丑怪的、文雅的一大堆的人,看见胜佛、立人进来,都站起来拍掌狂呼地欢迎。那老人很殷勤地请胜佛和立人分了东西,各坐了最高的座位,自己却坐了中间一个最低的主位。筵席非常丰盛。侍席的人遍斟了一巡酒,那老者才举起杯来,朗朗地说道:“老汉王二,今天请各位到这里来,有两个原因:一是欢迎会,二是告别筵。欢迎会,就为我们昨天结交了戴胜佛、庄立人两位先生,都是当今不易得的豪杰,能替国家出力的伟人。我们弟兄原该择主而事。得了这两位做我们的主人,我们就该替他效死。从今日起,凡我同会的人都是戴、庄两先生的人,无论叫我们做什么事、到什么地方,都不问生死地服从。而且明里暗里,随时随处,每日轮班保护。这就是欢迎会的意思。第二是因为当今第一忠臣,参威毅伯、连公公的韩惟荩侍御,奉上旨充发张家口。他是个寒士,又结了许多有势力的仇家,若无人帮助保护前去,路上一定要被人暗害。这种人是国家的元气,做大臣的榜样。我听见人说,他摺子里有几句话说到皇太后的道:‘皇太后既归政皇上矣,若犹遇事牵制,将何以上对祖宗、下对天下臣民!’你们看,多么胆大,多么忠心!我因钦敬他的为人,已答应他亲身护送;又约了几个弟兄,替他押运行李。择定后日启程,顺便给诸位告别。”说罢,把斟满的一杯酒,向四周招呼。满厅掌声雷动中,忽然从外面气急败坏奔进一个人来,大家面色都吓变了。正是:

提挈玉龙为君死,驰驱紫塞为谁来。

欲知来者是何人,为何事,且听下文。
交易者必读:1月16日股市新闻交易者必读:12月26日股市新闻交易者必读:11月22日证券市场新闻交易者必读:11月23日股市消息交易者必读:11月26日股市新闻交易者必读:12月12日股市新闻交易者必读:12月4日股市新闻走出新债阴霾科创板首单可转债飙升78只科创板个股融资余额环比增加科创板审核系统上线近两年:545家企业申请近半数注册生效科技创新带动医药行业走势不变,中国生物科技ETF将于3月17日挂牌交易11月8日国内四大证券报头条精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