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觉银屏依旧空,杜鹃声咽嗝帘栊。玉郎薄倖去无踪。 一日日,恨重重,泪界莲腮两线红。
韦庄
王国维《人间词话》云:“端已词情深语秀,虽规模不及后主、正中,要在飞卿之上。”王国维的评价,很值得我们思考。花间派词人以温飞卿为开山祖,后来门众甚多。当我们从头浏览一下花间派词人的作品,就会从中领悟到,花间词到韦庄时代已有了一个明显的飞跃。作者已不是单纯地客观的描写景物,而揉进了作者的主观意图。我们看韦庄这首《天仙子》对照一下温飞卿的代表作《菩萨蛮》就可发现这个道理。“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贴绣罗襦,双双金鹧鹕。”从这首词中所看到的只是一个画面,虽然描写的很细腻华美,然而却看不出主人公的真情实感,更不见作者的主观情绪的表现,只是一幅工笔画而已。
从韦庄的词中,就可以分明的看出作者所渗透其中的感情,和笔下人物的恨与爱,使作品更为生动感人。王国维所以认为韦庄词“要在飞卿之上”也就是这个道理。
“梦觉银屏依旧空,杜鹃声里隔帘栊。”“银屏”是指镶银的屏风。白居易《长恨歌》:“揽衣推枕起徘徊,珠箔银屏迤丽开。”可见“银屏”是放在床边的屏风,所以这里以“银屏空”来代称床空。梦醒了还是她一个人,“依旧”说明这床本来就是空的。“空”字不是说没有一个人,是说除了她自己,没有第二个人。而这另一个人,也曾是朝暮相处的人,他的不存在,给女主人公的感觉,就如同空的一样,也正是女主人公孤独寂寞的心理反映。“依旧空”这句里又有一个内涵,就是作者委婉的透出一点梦境。因为在梦中她梦见了她所思念的人,她们相见、幽欢。可“梦觉”后,“依旧空”的,还是一场空欢喜,不免有一种失落感,在这时,“帘栊”外的“杜鹃”又偏偏叫起来。“杜鹃”鸟名。相传蜀帝杜宇死后其魂所化,啼声如“不如归!”,故在诗词中,常用以催归旅人之意。由于女主人公日夜思念着“玉郎”的归来,当她听见杜鹃如泣如诉的声声呼唤,正与内心的思绪产生共鸣。使她的思念更加清新,更加强烈。
现实是冷酷的,她所思念的“玉郎”仍不回来,不免使她由思念转为怨恨,她不得不认为这“去无踪”正是说明了“玉郎薄悻”。
“一日日,恨重重”,“恨重重”是”一日日”积累起来的。离愁别恨与日俱增,离多一日、恨多一重。
“泪界莲腮两线红”由于离别后,日复一日不见归来,心中的忧愁逐渐加深,最后导致终日流泪。“界”字在这里作动词用,分划之意。《文选》晋孙兴公(绰)《游天台上赋》:“赤城霞起而建标,瀑布飞流以界道。”也如此意。韦庄这个“界”字用的很巧妙,别开生面。后来宋祁效其用法成词:“泪落燕支(胭脂),界破峰黄浅。”一时传为名句。如同莲花般的面庞,由于流泪,在两腮上划出两条线。因为化妆时腮上涂了脂胭,泪水的冲刷,所以流下的两行泪也是红色的。这一句很细腻的描写了女主人公的愁态,越加显得深刻动人。
从这首词,我们可以看到,作者是站在女子的地位来写女子的情怀,也正是作者直抒胸臆,直率的感情表现。
韦庄的词不再是酒席歌筵上的那种没有个性的歌词,可贵的是他能表现一种深切真挚的感情的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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