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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作者:古文学  时间:2017/12/16 16:08:17  阅读:次  类别:红岩


  话音未落,一群野兽当啷当啷地拖来三副重镣,立刻给学生钉上。
  小宁,霍以常拖着脚镣,试着走了两步,就满不在乎地向牢房走去,景一清迟疑了一下,也拖着重镣向牢房走去。高邦晋涨红了脸,正想大声抗议,却被余新江堵住嘴巴,又一个人走上前来,架着他大步拖回牢房。
  冲进地坝来准备乘机报复的特务,望着一间间毫无反应的牢房,只好茫然站着……没有找到发泄机会的狗熊,恶狠狠地冲到楼七室门口,哗的一声锁死了铁门……“奇怪,”回到铺位上,孙明霞越想越觉得有些蹊跷,忍不住悄声问着江姐:“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江姐温和地反问道:“你说咧?”
  “江姐!”孙明霞被提醒了。她点着头说:“我倒想起了一个小问题,高邦晋不是告诉小余,说老许现在关在梅园吗?”
  “他是说过,”江姐问:“你觉得有什么问题?”
  “不管老许是否关在梅园,”孙明霞说:“老许离开渣滓洞的时候,敌人做得那么机密,谁也不知道关在何处,高邦晋怎么可能在二处听到这样机密的事情?”
  望着江姐带着鼓励的眼色,孙明霞又说道:“我是学医的,我知道骨折要裹石膏,‘披麻带孝’根本不应该在脚上箍个石膏筒。”她认真地思索着说:“我疑心,他是个十分危险的敌人。”但她似乎拿不定主意,又轻声问道:“江姐,你觉得有这种可能吗?”
  “完全可能。”江姐已经得到老大哥的通知,知道新来的人昨晚上的可疑行为,所以她毫不迟疑地说:“我们知道,他已经和小余接上了关系。可是党还在继续审查他,因为他的言行中,有十分可疑的地方。他怎么可以不通过组织,擅自发动斗争?而且动得这么急迫,事前根本不向党打招呼,这哪里是自己人的味道?对高邦晋必须彻底审查。”
  “马上通知楼七室?”
  江姐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慢慢说:“他们已经这样作了。刚才小余他们不是把他架回去了吗?”
  响起了急骤的梆声。接着,地坝里又涌过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个特务冲向牢房去提人。
  过了一阵,签子门边,有人转来告诉大家:来了几个特务,把高邦晋押走了。
  “他走了?”孙明霞诧异地问。
  江姐沉默着,新出现的这个情况,并未使她惊讶。高邦晋会离开这里吗?没有这种可能。相反,一个新的判断出现在心头:高邦晋很可能在掀起风潮以后,又借提审为名,出去接受新的指示。但她没有把自己想的都讲出来,只简单地答道:
  “不必替他担心,他会回来的。”
  在晚霞笼罩的院坝里,两个特务架着高邦晋在高墙里面出现了。他困难地向楼上牢房移动脚步。
  这时,楼七室的伙伴们正在地坝里放风。学生从厕所出来,一见高邦晋,像久别重逢一样的激动,忘记了脚上当当作响的重镣,蹦跳着,叫着:“老高,老高……你回来了!”
  高邦晋见着年轻的学生,眼里也闪着泪珠,把两只手臂从特务肩头上抽回,伸向景一清、霍以常,他望着小宁倔强的笑险,显得分外感动:“共同的斗争,把我们紧紧地团结在一起。我们永远不会分开……你们看,现在我们不是又在一起了!”小宁吃力地拖着重镣,高兴地举起了拳头:“什么力量也不能使我们害怕。”
  “还是先把老高同志扶回去休息一下吧。”景一清招呼着。丁长发走过来,向高邦晋笑了笑:“几个学生娃儿拖着重镣,自己走路都不方便,让我来搀扶你!”
  旁边又来了一个热心的人,“我也来一个!”
  高邦晋感激地向他们点点头,又对学生叮咛着:“你们在地坝里多耍一会儿,今天我受刑很轻,很轻!”说罢就让丁长发他们扶走了。
  狗熊站在楼七室门口,正在和谁低声讲着什么。听见后面有脚步声,狗熊回过身来,像往常那样,恶狠狠地对每个人扫视了一眼;扬扬手里提着的皮鞭,离开楼七室的牢门,快步走下楼去。但是,高邦晋还是听见了狗熊临走时说的最后一句话:“不行,收风以后不能开牢门!”
  走进牢房,丁长发他们把高邦晋扶回他原来的铺位,对他笑了笑,跨出牢门,又去享受收风前最后几分钟的自由呼吸去了。牢房里没有旁人,连重病的老大哥也出去了,只剩下正在擦洗楼板的余新江。高邦晋看出,刚才正是余新江和狗熊在说话,他一直蹲在牢房里没有出去放风。被高邦晋撞见以后,此刻余新江不自然地放下了卷得高高的袖口,又把披在肩头的上衣取下来,但不是把它撂在自己的铺位上,而是用力把它扔得远远的,扔到牢房深处的屋角。接着,拿起了一个木水盆,他看了看高邦晋,点点头,勉强地招呼道:“老高,你回来了?”
  “糟糕!”高邦晋像在自语,又像有意解释和吸引对方注意似的说:“审问时,特务说陈静被捕了……”
  “我要打水。晚上谈……”余新江走到牢门口,似乎又心神不宁地回头说了一句:“快收风了,我马上回来。”
  牢房里,只剩下高邦晋一个人。他轻脚轻手溜到签子门边,朝外瞅了一眼,看见余新江愈走愈远了。高邦晋敏捷地窜向屋角,提起余新江扔在屋角的那件上衣,他仔细一看,就发现,袖口衣缝隆起的地方,暗藏着一张纸条,他轻轻取出来一看,上面写着一行简单的字:“信收到,遵嘱付来人银圆壹百元。”
  高邦晋细看了一下,又把纸条藏回原处,把上衣照样摆好,立刻跳回到自己的铺位躺下。就在这时候,他听见走廊外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余新江端着小半盆水回来了。走进牢门,目光一扫,余新江又勉强地笑了笑,从屋角捡起那件上衣警惕地披在肩上,才放心地把抹帕放进木盆,拧干,再蹲在楼板上继续揩拭着楼板上的泥污,像用这些动作来掩饰他的失慎……
  特务在地坝里嚎叫着。人们陆续回进牢房。
  “这么快就收风了?”高邦晋问候着收风归来的人们。“又是狗熊捣鬼!”
  “我才不怕他咧……”学生乱哄哄地嚷着。小宁回头又热情地招呼着高邦晋。“你看狗熊那副鬼相好凶!”高邦晋扬了扬两只手臂,“我也看看。”他有意让学生扶着他,一同站到牢门边,了望着悄然降临的又一个黄昏。“猩猩到院坝来了。”小宁叫道。
  里面有人应了一声:“当心,猩猩露面,总不会是好事!”
  “我怎么看不见呢?”高邦晋把双手高高地举起来,抓着铁签子门,踮起脚尖了望。
  “你看,那不是!”霍以常朝外边指了指,“猩猩都看到我们了。”
  “啊,看见了,猩猩的脸色好象也比往常阴险……”高邦晋缩回手,担心地说着。但他确信,猩猩已经清楚地看见了他暗示的动作。
  一会儿,便见猫头鹰带着一群特务冲上楼来。
  “楼七室,5783号,出来!”
  猫头鹰吼叫着,特务推开牢门,把高邦晋架走了。
  过了半个钟头,在暮色朦胧中,高邦晋又回来了。他脚上多了一副脚镣。学生们围拢去,替他洗涤额角上新的血污。“你脸色多不好,你的腿……”
  “是猩猩打的吗?”学生们关心地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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