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已高三丈透,金炉次第添香兽,红锦地衣随步皱。
佳人舞点金钗溜,酒恶时拈花蕊嗅,别殿遥闻箫鼓奏。
李煜
这首词是南唐后主李煜早期的作品,写的是宫廷奢靡绮丽的生活。它真实地反映了宫廷生活的淫靡、豪华,统治者纵情声色,寻欢作乐,通宵达旦,使我们认识到南唐偏安江南,政治腐朽,不可救药,终于在开宝七年(974),被宋太祖赵匡胤攻下金陵,李煜肉袒出降,成了俘虏。它的覆灭是历史的必然。
上片第一句,“红日已高三丈透”,突如其来,先点明时间,红日高升,天色甚好,天已大亮了。但是除此之外,却提供了更多的言外之意,令人引起很多的联想,红日已高三丈,那昨夜的情况又如何呢?红烛高燃,妙歌轻舞,醉生梦死,尽情享乐的宫廷生活的画面跃然纸上。真是欢娱苦夜短,统治者通宵达旦地在酣歌醉舞啊!这开首第一句虽未写昨夜淫乐长夜之饮的场面,而前有堕珥,后有遗簪,徵歌逐舞,沉湎声色之状自现。
接着第二句,“金炉次第添香兽”,写宫廷中的陈设。宫中陈列很多金炉,依次一个一个给添加上炭火,以保证室内的温暖。“金炉”,可以看出宫廷陈设的华贵。“次第”,说明金炉之多。“香兽”,指用香料和炭屑混合制成的兽形的燃料,可以看出宫廷生活的奢靡。
“红锦地衣随步皱”,这第三句就写出宫女在酣歌醉舞的情状。宫廷的地上铺着鲜红的、用锦缎做的地毯,随着舞步,“地衣”(地毯)就被踩皱了。诗人这样描写,并没有带上痛惜的感情,而是用欣赏的笔调,去描绘宫廷生活的艳丽和奢靡。白居易曾作《红线毯》云:“红线毯,择茧缲丝清水煮,拣丝练线红兰染。染为红线红子兰,织作披香殿上毯。……彩丝茸茸香拂拂,线软花虚不胜物。美人蹋上歌舞来,罗袜绣鞋随步没。”这描写的红线毯,就是铺在宫廷中让妇女跳舞的地毯,白居易描写地毯,目的在于“忧蚕桑之费也”,意在规劝统治者爱惜财物,勿浪费糟蹋,所以在《红线毯》诗的结尾,他写道:“宣州太守知不知?一丈毯,千两丝?地不知寒人要暖,少夺人衣作地衣!”白居易描写地毯与李煜描写“红锦地衣随步皱”审美的情趣截然两样。
下片第一句“佳人舞点金钗溜”,写美人狂舞,金钗落在地上。“舞点”,一作舞急,即描写佳人酣歌醉舞之态,此句与上片“红锦地衣随步皱”相呼应,进一步写宫女的狂舞醉态,也进一步反映宫廷纸醉金迷的腐朽生活,地衣固不惜皱,金钗从头上溜下也不顾了。他们所追求的是莺歌燕舞,秉烛夜游的淫乐生活。
“酒恶时拈花蕊嗅”,这第二句就写宫女醉态朦胧之情态,她们喝足了酒,大有醉意,酒气熏人,手拈香花,不时地用鼻去嗅,一副娇媚之态,跃然纸上。“酒恶”,中酒。
最后一句“别殿遥闻箫鼓奏”,此句故意宕开一笔,不写宫女醉舞之态,不写“此殿”之欢娱,而写“别殿”也同样在箫鼓高奏,通宵达旦地歌舞,整个宫廷,没有一处不在寻欢作乐。“遥闻”,一作时闻。通过“别殿”传来的箫鼓声,告诉人们,这淫靡、慵倦的生活方式,已经成为南唐小朝廷的普遍现象,这声声箫鼓,似在为它的死亡奏着哀乐。“别殿”,寝宫之侧的便殿。
总之,李煜在这首词中,用形象的笔触,欣然的态度,描画着宫廷生活的富贵、豪华、奢靡,“金炉”、“香兽”、“红锦地衣”、“金钗”,不知当费几万贯!美人醉舞,时拈花蕊,金钗堕地,别殿箫鼓,则知朝政废矣!李煜此词的艺术意义,是这位亡国之君始料所未及的;他的得意之作,恰好是与“时挑野菜和根煮,旋斫生柴带叶烧”相径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