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鼓,梭肚两头栾。钉著不知侵骨髓,打来只是没心肝,空腹被人谩。
伊用昌
五代时期,填词的风气已相当普遍,但自名题目的还不多见,这首词以《咏鼓》为题,显然是一首咏物词。作者运用传统的托物比兴手法,借咏鼓寄寓身世,抒发悲愤。
据书载,作者伊用昌是五代时楚人,性格诙谐,散诞放逸,常期流落在江浙一带,以乞食为主。他出语轻忽,不拘细谨,每每受人殴击,时人谓之“伊风子”。这首《忆江南》词是他与其妻唱和之作,《全唐诗·附词》注云“词皆有旨”,可见并非泛泛而咏,词中寓意当与他惨痛的乞食生涯有着密切联系。
“江南鼓,梭肚两头栾。”起句先写鼓的形状,中间粗大,两头细长,形同织布用的梭子。“栾”即栾栾,《诗经·桧风·素冠》中曾以“棘人栾栾”来刻画人的瘦瘠,这里则形容鼓的两头又细又长。作者还特意点明这种鼓同他一样,都来自江南,目的是以鼓为喻,由物及人。鼓形细长,人亦因乞食而憔悴孱瘦,“栾栾”一词正活画出鼓和人在形态上的共同特征。“钉著不知侵骨髓,打来只是没心肝”,这两句是从鼓的一生命运着笔,沉痛中包含着坦然。鼓是没有知觉的,无论是制作蒙皮时被铁钉贯穿其脊,还是制成之后遭受千槌万击,鼓都全然不惧。鼓又是不甘寂寞的,对于外界的敲击,它一无例外地以鸣声四应,敲击愈重,鸣声愈响,这是多么可贵的性格。自然,作者对“侵骨髓”的殴击深有切肤之痛,他也无意改弦易辙,依然我行我素,以唇枪舌剑向迫害他的时人世风挑战。这一点又和鼓何其相似。所以他同情鼓的命运,赞美鼓的性格,借以表明自己在恶势力的凌辱和迫害下,倔强不屈,泰然处之的生活态度,同样难能可贵。“空腹被人谩。”结句承上而来,抒发感慨,是悯鼓也是自哀。“谩”是慢的假借字,表示轻视作践的意思。到此,鼓的命运和人的遭遇已经合而为一,鼓的不幸,在于它终生遭受击打;人的不幸,则在于因贫困而被轻贱,这全是由于腹中空的缘故啊!一个“空腹”既点出了鼓的特点,又饱含了作者坎坷困顿的生活经历。无比沉痛的悲辛之情,难以遏止的不平之气,都在结句中得以体现。
咏物词和咏物诗一样,不能仅限于描摹物态,而必须有所寄托,这就要求物我契合,由此及彼,通过一定的类比和联想,抒发言外之意。所以作者在词中借咏鼓来作自我写照,寄托愤世嫉俗的思想感情,所谓“词皆有旨”,恐怕就在于此吧。
除了托物抒愤之外,词中还采有了浅显通俗的口语和幽默诙谐的笔调,这固然同作者放诞不羁的个性有关,但实际上也是作者在黑暗的现实面前不断碰壁之后,又无力改变世风,心有幽愤,不吐不快,因此就采用一种嬉笑的态度和自嘲的方式去嘲弄世俗,向命运抗争。尽管这种抗争显得软弱无力,但仍然具有积极意义。